从他为了荒海的生存不得已吞并南海开始,他就只能靠武力威慑四海,这是一条饮鸩止渴的不归路,他若再不寻求改变,迟早会引来反扑。
——不过这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喂。”
身后的少年根本没听出濯缨话里的弦外之意,在后面轻轻地戳了她一下,语气酸溜溜的。
“你不是都跟他决裂了吗?怎么还祝贺他?”
濯缨伸手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他手背。
她在阴阳怪气都听不出吗?
沉邺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面色如常,但心底却泛起无数波澜。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濯缨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举动。
就像冰雕玉塑的九天仙子,突然一颦一笑都有了生动气息,但这一幕却并不是对他展现的。
他站在这里,就像是一个窥探着他们的局外人。
谢策玄。
谢策玄。
他定定瞧着这个与濯缨相识不过两载的少年,濯缨为了自己与谢策玄对立仿佛还是昨日,可眨眼之间,一切都颠倒了。
“阿缨。”
他嗓音略有些凝涩,伸手向濯缨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是一块玉令:
“此为鳞甲卫玉令,危机时刻,可调一百精兵,今日你与螣蛇对峙,着实危险,若有鳞甲卫相护,至少在海域遇险,能够护你一命。”
濯缨看着那枚玉令,忽而一笑:
“如此重的一份礼,少君想同我交换些什么?”
“你什么也不缺,我也不打算与你交换什么。”
他面上的笑意含了几分苦涩。
“我只想同你坐下来谈谈。”
自从数年之前人皇与上清天宫开战,他护送濯缨回大雍都城之后,他们二人就再也不曾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了。
“我近段时日,总在做一个梦,”沉邺注视着她的神态,缓缓道,“梦中,你不在上清天宫,而是荒海的少司命,你与我并肩而战,助我一统四海——阿缨,我总觉得,这不该是一个梦,你与我,本就该站在一处。”
骤然听到这番话,濯缨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但很快,她平静抬眸,淡然回答:
“少君要是想同我说这种无稽之谈,就大可不必浪费时间了,对了,我听说,荒海近些日子又添了喜事?我那个蠢笨的妹妹最爱吃醋,少君与她好不容易才重归于好,何苦再添嫌隙?”
沉邺眸色微变。
荒海之中供奉着神女沧浪的宫观,虽然并没有什么愿力极为强大的信徒,但作为她的耳目,传递一些消息倒是很快。
比如沉邺又娶了云梦泽的两位贵女为妾,又比如昭粹再度有喜。
“落胎之事,昭粹颇为伤心,这第二胎,可不能再有什么损伤了,少君若无事,还是早些回去陪着夫人吧。”
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该谈的,在前世一次又一次不信任的交锋之中,在这一世她被送去上清时他的缺席中。
他们早就在沉默里谈过了最后几次或许有用的对话。
余下的,就如火焰烧灼后的灰烬。
随着岁月转瞬而逝,就连一点余温都散了,她连质问都懒于再提起。
“走吧。”
濯缨没有回头,与谢策玄的身影并肩消失在沉邺的眸光之中。
“——什么狗屁玉令,什么鳞甲卫,什么东西。”
谢策玄回去的路上念叨了一路。
他眉宇凝着一股子戾气,聚而不散,一副恨不得将沉邺大卸八块的模样。
“跟我们上清天王殿能比?跟雷霆都司能比?破玉令炫耀给谁看,说得好像谁没有令牌能送一样,我的武神令牌——”
“你要是敢把武神令牌乱送人,封离神君立刻就会来把你拧成一根麻绳。”
“……”
怒气难消的谢策玄只能将这一口气咽回去,转头又见濯缨放慢了速度,他问:
“离南天门还远着呢,你要去哪儿?”
此处正是少光天的方向,算了算时日,她该去昊天帝君处听课了。
于是她笑了笑对谢策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