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讲话来?催,可是那双眼一望过?来?,就像是无?形的钩子,抓着程小旗的心,叫程小旗扶额苦笑,不由自主的吐出?来?一句:“女人,真拿你?没办法?。”
“行吧,那我去找几个合适的案子来?。”程小旗道:“南典府司的案子都是大案,没什么小案子,我领你?去周边小城镇的地方,揪个小案子瞧瞧。”
其实南典府司都不查案,南典府司主“探听监视”,北典府司才?是查案的,但是一定要查的话也能查,毕竟查案是锦衣卫基本?功。
“好。”萧言暮满怀期待的看着程小旗出?了沈府的门。
“要真出?门的话,你?必须自己骑马去啦。”程小旗在出?府的时候告知她:“别看不出?京,但是来?回这番骑马几个时辰,我不可能一直带着你?的,我不在府的时候,你?就自己学学骑马吧。”
萧言暮自然应“是”,程小旗一走,她便自己扯来?一匹马,在院儿里自己骑,马儿温顺,只慢腾腾的在院儿里走,初初时是有点?怕的,但是很快萧言暮就不怕了,马儿跑起来?的时候,北风在她的耳畔吹过?,带来?一种奇异的,让她迷醉的驰奔感——她心里有一种压不住的兴奋,像是火苗一样烧着她,让她无?法?安心的坐着,她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来?消耗掉自己身上的躁动?。
萧言暮清楚,她的躁动?,来?自于她在韩府遭受过?的不公平的待遇,来?自于被权势的压迫,进而?滋生出?对权势的渴望。
她不知道这对不对,因为她的这种想法?,看起来?跟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有很多人都多多少少受过?来?自贵人的委屈,路边的小贩被踢了摊子,顶多想要点?赔偿的银子,有些娘子也受过?夫家的委屈,顶多想和离然后再?找个好人家,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按部就班的顺着时光的洪流向前走,就像是从水面下面跳出?来?的鱼,短暂的呼吸一下不一样的空气,然后继续掉回到水里,继续安安静静的做一条鱼。
但她却清楚,她不是这般想的。
她受了贵人的委屈,她受了权势的压迫,她她就想变成权势。
她想上岸,想做一条龙,一种被压在其下的野心在一点?点?膨胀,她想,她不一定要很多很多权势,她只要一点?,只要有个堂堂正正的立身之本?,只要让人不敢小觑,只要能保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就够了。
她又想到了沈溯。
如果她也能如同沈溯一样——
这世上还会有人能欺负她吗?她的弟弟,还会因为不敢得罪韩临渊而?让她隐忍吗?她的烧火丫鬟,还会因为她而?被人打吗?
萧言暮想,一定不会的。
如果她有了权势,别人都只会依附她。
而?获得权势的过?程会很艰辛,大奉得官的方式分三?类,一种世家蒙荫,一种自己去考,一种给别人做幕僚。
三?种方式,她半点?机会不占,只有摆在她面前的沈溯,能让她攀上。
萧言暮骑在马上,瞧着这马通人性,便信马由缰,让它?自己随便跑,她则骑在马上,一心二用的想这些事。
马儿便随便走,在沈府穿行。
沈府内私兵不少,但是都是老老实实把守在门口的,萧言暮做什么他们都不管,沈府的院儿够大,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湖泊水榭,只有一片片雾松林,鸟鸣林愈静,只留马蹄声。
雾松林中本?是有路的,只是后来?覆了一层层的雪,白雪覆阶,便瞧不见路了,马蹄落到新雪上,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声,穿行在其中时,难免会行到树木茂盛处,松枝剐蹭到萧言暮的身子,然后“唰唰”的往下飘雪,像是萧言暮亲手下了一场冬。
凉凉的雪落下来?,又在她的掌心融化?。
萧言暮的脸蛋被冻的泛起红,却又觉得颇为有趣,便驱着这马儿在雾松林中跑起来?。
马儿的速度渐快,萧言暮偶尔会撞上松枝,马儿跑快了,她时常会以为自己会撞到树上,但下一刻,马儿总会带着她,用各种刁钻的角度绕开树木,从各种奇怪的夹缝中跑出?来?,她的视线时常被很多很多的树枝占据,但她只要撞上去,那些松枝就会被撞开,让她硬挤出?一条路继续跑。
下一刻,马儿驮着萧言暮冲出?了雾松林。
细雪扑在身上,胸口在剧烈起伏,白雾一样的哈气顺着她的喉管往外跑,因为太冷太急,喉咙隐隐有些刺痛,手掌抓着马缰有些冷,腿脚因为骑马而?隐隐发?麻,恰好此时远处起了一阵风,呼呼的吹到她的面上,萧言暮闭着眼,迎着风去吹。
别怕,萧言暮。
她想,只要她不怕,只要她有勇气撞上去,就能给自己撞出?条路来?。
细雪随着她的身形一起落下,松枝抽在身上,有一种火辣辣的疼感,心跳因为刺激而?加速,“砰砰”的撞着她的胸膛,带来?一种奇异的松爽劲儿。
嫁过?人又怎么样呢?她才?桃李年华,就算是四十岁死?了,也还能活二十多年呢,她连夫都能休,还怕别人的目光吗?
萧言暮心里的枷锁似是在这一刻被她自己撞碎了,只觉得一片豁然开朗。
她想,她就是想要权势,又怎么样呢?皇上都让女人做官了,女人自己怎么能不让自己做官呢?
她也要做官,要做比韩临渊更大的官,迟早有一天,她该自己将韩临渊压在她身上的仇恨自己一点?点?还回去,迟早有一天,她该让她的弟弟知道,她比韩临渊更强。
只这样一想,她便觉得胸口滚热,热的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她立在马上,很想去煮一壶温酒,好好饮上一杯。
恰好此时,萧言暮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眸去看,正看见沈溯从府门外行过?来?。
沈溯应该是刚下职,身上还穿着南典府司的飞鱼服,银丝走线玄袍辉辉,手里提着一些书本?,远远瞧见萧言暮,便立在原地看她。
那时已经是酉时末,冬日的天儿黑的早,酉时末便已是金乌坠檐,最后一丝金光在云层中跳跃,将天地的云朵染出?一片缤纷艳丽的红,萧言暮就在这一片红中回过?头来?。
她似是跑了很久的马,头顶上的官帽都已经被松柏撞歪了,一些发?丝调皮的钻出?来?,随着风轻轻地晃,她一张面颊泛着潮红,比天上的云彩还艳,似是海棠醉日,身上都沾着细雪,瞧着有些狼狈,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一截细细的腰在天光下映着,两条长腿搭在马背上,远远的瞧见沈溯,她便转过?头来?,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沈溯难以形容那种目光。
她一扫之前的颓唐委涩,整个人瞧着便透着一股生机盎然,勃勃发?芽的劲儿,一双眼像是琉璃,内外纯净通透,夕阳的光一落到她身上,她便映照出?更多的光,比天边的晚霞更亮眼,只一瞧见她,就让人挪不开目光。
许是今日去了一趟山覃郡主府,尽扫心中沉疴之故。
沈溯一抬眸间,正瞧见萧言暮翻身下马,动?作虽然生疏,但她自己瞧着一点?都不怕,面上含着笑意,远远地奔着他走来?。
瞧见萧言暮这般殷勤的态度,沈溯的桃花眼满意的眯着,下颌也跟着抬起来?,整个人又端起了架子。
他今日给萧言暮出?了好大一口气,萧言暮被他迷了眼,崇拜他,喜爱他,过?来?跟着他都是情?有可原的,虽然有些黏人,但是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他可以勉强接受。
“沈大人这般快便回来?啦。”萧言暮正一路跑来?,站到他身前后,略有些歉意道:“我方才?去林子里跑了会儿马,弄了一身雪,失礼。”
她现在想明白了,沈溯是她日后最大的依仗,她得好好拍一拍沈溯的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