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暮比他们笨拙多了?,也慢得多,在她爬上马的一刹那间,她听见了?绣春刀出鞘的声音。
第一声来自最前方,萧言暮抬眸望过去,瞧见一片薄凉的日头光下,沈溯的背影挺拔坚毅,他的左手正从腰侧提过,将绣春刀拔出一半来。
下一刻,跟随在沈溯身后的锦衣卫也随之拔刀,上百把刀“铮嗡”出鞘,肃杀之气直席云天——刀锋出鞘,百无禁忌。
这是南典府司办案前的规矩,只要拔了?刀,执行?任务便?不需要顾及身份,反抗者死。
凌然的杀气似乎化成实质,使人心口紧绷,萧言暮后背都跟着?麻了?一片。
下一刻,行?在最前方的沈溯提马而行?,剩下的人也随之提马。
策马奔腾间,狂风怒号,萧言暮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这是她第一次跟随南典府司出任务,希望一切顺利。
——
南典府司这次所?行?的目的地叫鹿鸣山,是京郊的一座山,萧言暮的老家?就在鹿鸣山附近,所?以?她对鹿鸣山还算是熟悉,以?前他们村子里常有猎户去打猎,萧言暮也走过几段山路,但是后来嫁人了?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了?,现下再去回想,只觉得有些陌生。
鹿鸣山因离京城近,故而常被选做游猎的地点,特别是秋冬两季,常有贵公子带着?府宅内私兵,一道儿?去鹿鸣山围猎。
故而鹿鸣山山道常有人修缮,山脚下也有人烟居住,到了?冬日,还有很多猎户上山打猎,并非是人烟罕至之地。
但是,鹿鸣山极深极广,且还与其他几座山脉相连,找个地方藏下十万两白银,也是轻而易举。
从南典府司一路出发,奔赴到鹿鸣山时,已是午时左右。
京中落雪,山道早已被雪覆盖,雪山叠叠高?几何,堆琼积玉簌簌然,头顶上的日头落到雪山上,将雪山照耀出一片刺目的晃白光,一阵冷风吹来,南典府司的马蹄声已经?踏碎了?鹿鸣山脚下的薄雪。
“所?有人不得分散,随我进山。”北风冷冽间,骑马立在最前面的沈溯道。
鹿鸣山的地势形态沈溯了?然于胸,之前派出去的锦衣卫已经?将最有可?能藏匿银子的地方绘制成了?地图,入山之后,沈溯只要带着?人找到地图地点,然后逐一开挖就行?。
这一过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很辛苦,他们起码要耗费几日的时间在山里,雪很冷,一旦入了?夜,更冷的彻骨。
更要命的是,山间积雪甚重,山路都被掩盖了?。
山路并非像是平时在京中、在郊区中走的路,那些路都平缓,不会突然出现什么大坑,但山间不一样,你不知道脚下的路有没有石子,是不是一条浅沟,雪下有可?能埋着?各种东西,这会极大的阻碍他们的行?动。
沈溯他们直到天黑,才行?到一处可?能藏着?银子的平缓地,便?在此开始捡柴烧火,划分出一个营地来,安营扎寨。
山里的夜有些可?怖,天地间都是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任何一点光亮,只有月色悬在天上,但当月亮藏在云后的时候,四周就只剩下了?黑。
纯净的黑,什么都看不见。
幸而南典府司的人都带了?火把,火把的火苗在山风间被吹得咧咧作?响,艰难地照亮着?一小片地方。
此处是一片可?能有银子的地方,所?以?大部分锦衣卫都在挖地,只有一小部分人在安营扎寨,沈溯和李千户不知道去哪儿?了?,萧言暮被留在营地里,与程小旗待在一块扎帐篷。
帐篷很简单,就是个简易携带的大毛毡摊子,用几根铁器撑住,能堪堪塞下两个人。
萧言暮不会扎帐篷,所?以?只蹲在一旁看程小旗扎帐篷,偶尔递过去一些东西给程小旗用,远处的锦衣卫们挖地的时候,经?常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偶尔歪着?头看过去,还能看见铁锄头砸在硬石头上时迸溅的火星。
寂静的山间罕见的这么热闹,不知道是不是动静太大,惊到了?这里的走兽,远处的山野间偶尔会传出一两声狼嚎。
单听狼嚎颇为渗人,但左右一看,四周又都是人,便?又不觉得多害怕了?。
程小旗动作?快,三下五除二便?扎好了?羊毛帐篷,拉着?萧言暮一起躲了?进去。
她们俩是整个队伍里唯二的女人,当然可?以?挤在一起睡,只是在这种地方一定睡不好,俩人挤在一起,给凉掉的手炉换了?碳,又拿出点东西面对面的凑合着?吃。
山中艰辛,所?以?也没什么可?矫情的,俩人飞快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就躺在帐篷里抱着?暖炉。
她们俩比起来外面还在吭哧吭哧砸地的锦衣卫们已经?不错了?,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渐渐都觉得困顿,声音便?越来越小,然后挤在一起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们俩睡过去的时候,山间正掀起来第二次狼嚎。
狼嚎穿云啸月,似是要将天地间都撕裂,隔着?老远儿?也能传进沈溯的耳朵里。
当时,沈溯正蹲在地上探查土色。
火光在他的面上流淌,更衬得那张锋艳的面庞肃杀冷沉。
天色昏暗,山风冷冽,锦衣卫已经?将这一小片地翻下了?三尺深,新鲜的土腥味儿?直冲人的面,火把照耀下,堪堪能看清楚一切。
目前还没有看到任何箱子、银子之类的东西,看来这一地点并不是藏匿银子的地点。
沈溯收回目光,站起身来,面色冷淡的看向人群,道:“先休息,按班轮夜值守。”
一行?人便?开始夜间休息。
——
沈溯行?回帐篷的时候,正瞧见萧言暮跟程小旗的帐篷。
帐篷是纯白色的,在月色的照耀下朦上一层亮银的光,在这个黑暗的山间,似是一片净土。
他途径过去,听见帐篷里面传来两道沉稳的呼吸,显然萧言暮和程小旗已经?睡着?了?。
沈溯的心微微松了?些。
他跟萧言暮生气归生气,却也不会真的将萧言暮丢到危险的地方不管,但李千户可?不一样,李千户做起事来,只顾着?他自己,不会细致的考虑到所?有全局,有时候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恶趣味,他就会做出来和局势完全相悖的决定。
如果不是李千户与沈溯真有情谊,他早被沈溯摁水刑里八百回了?。
等到回了?南典府司,他便?将萧言暮调配到他自己手下去,让萧言暮跟着?李千户这个没脑袋的蠢货,他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