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眼界和身份位置不同导致的必然矛盾,尤其是韩盈她做的不只是简单的上级领导,事实上,她除了是中层管理,还兼职老板和推销,时不时还得客串研究员,就这么多混杂的事情,外人不在她的位置根本没办法理解,只会觉着她一天天的好像什么都没做,还在花天酒地。
毕竟,她就是没有上班打卡式的劳动产出,但她经常和别人聚餐,还大鱼大肉的。
这种误解目前还很微小,女医们对韩盈不忙医属,转去忙其它产业的情况还没有生出太大的不满,但让它持续扩大可不是什么好事,老板对公司不上心还能经营好嘛?她还那么折腾值钱的,指不定给自己腰包里捞了多少呢,那,自己这个打工人是不是可以……
已经能够准确把握人心微妙的韩盈,正好借此把话给说清了,她笑着道:
“之前我也没想着折腾瓷器,原本是想怎么往外卖药材,你们也会算账,药材种的多了,大家用不上,那只会越来越不值钱,可往外卖,就得想运费要多少钱,外面谁能买得起,这一算就发现卖不了多少钱,那没办法,换条路,药材不行,卖药呢?”
韩盈话说的轻松,可坐在这里的女医们听的就不轻松了,领导说的话会是废话吗?呃,别人会,韩盈不会啊,她说的可是自己做为医曹如何建设、驾驭女医体系的经验,想当医曹,现在不听,以后哭都没地方哭去!
正如韩盈说的那样,乡医们别的不说,账总是能算明白的,别说药材多伤农了,粮多也伤农,这点浅显的道理她们理解起来实在是太容易了,只是若是再细想想,事情就有点骇人起来了,于秋突然咽了口唾沫,说道:
“这,医曹,您是去年卖的药,前年开始制的瓷,再往前推推,岂不是刚种药的时候就想着药材能赚多少,卖不出去了?!”
话音刚落,梁陌就猛的倒吸一口冷气。不只是她,其她女医都克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不是面露惊愕,就是伸手捂嘴来掩盖自己的失态。
一个人,从做一项事的时候,就已经看透了它能赚多少,紧接着提前两,不三年就预备好调整方向,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啊!
在场的女医,有一个算一个,心都彭彭跳的厉害,佩服中是无边的信任,能有这样领导带着,她们怎么可能走差!
楮其突然喃喃的问道:“可现在药材不是还赚着钱的吗?”
“药材这个和粮地以及商业发展有关,太复杂了,我以后再和你们说,总之,目前来说,一个乡最多也就是能种四五十万账面价值左右的药材,还得再等两三年才到顶峰。”
就着这个话题,韩盈继续说道:“但不管怎么说,宛安县女医连同农夫,以及病人,能创造的账面价值就这么多,现在一个乡平均下来也就二十五万上下,扣除村内自留、送到郡里的、给亭和其它部门的打点,路上的损耗,以及你们的分成,真正年末能医属留到手储备的,也就一两万而已。”
都是账面上的数据,亲手经过的乡医们边跟着算边点头,看她们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韩盈又道:
“不过,虽然看着未来总量还能增加,可实际上能收上来的钱和分到手的也就那些,翻倍是别想了,最多也就是在多个两层而已。”
这话就有些难理解了,赚的多了,分的不应该更多吗?楮其立刻皱起来一张脸,倒是于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道:
“城里人少,实际上没那么缺药,反倒是乡里人头疼脑热的多,他们以物换物的,看着账面有钱,实际上都被他们倒换走了,不计入分成,大家拿基本工资和分成剩余的分红,基本工资不变,分红也增加不了多少,自然多不了。”
有人提点,其她女医也就转过弯来:
“对,还有药多了不值钱呢。”
“这看起来一年到头最多也就能落个两万多钱啊,想多赚点的话……只有多种药了。”
增量不可持续,存量游戏即将开始,女医们敏锐的发现资源变得紧张起来,要么维持不变,要么就是争夺农人口中的份额,可这个想法刚一冒出,知晓厉害的于秋顿时头冒冷汗,骂道:“何齐你脑子清楚点,别动手,抢农人的份额,是挖咱们所有人的根!”
何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会引来这么大的呵斥,她有些不服气,回呛道:
“大家都种着药田呢,怎么就我挖大家的根了!”
这话简直要把于秋给气笑了,她怎么没看出来何其这么蠢的呢?她可和自己同年做的女吏!
没想自己是跟着韩盈蹭课,这几l个月才明白过来的于秋脸色一沉,呵斥道:
“笑话,这药田女医能种,别的大吏怎么不能种?是,开头不跟咱们抢份额,只跟农人抢,可农人一年到头才能种多少?他们那点钱够买个狗屁的药,不能拿来换,那就只能往县里卖,到时候药材多了不值钱,少了才能拿钱,他们还能让你继续种?!”
“我——”
何齐刚想开口反驳,可看着屋里不到十个人的样子,再回想起自己在乡间看到的那么多官吏,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身份高,又有那么多人,怎么抢不走农人的药田?到时候,农人种不了药,那她这个统筹安排药材运转的女吏,又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没想到多种一点药田能把自己饭碗砸了的何齐,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韩盈,可对方眼神和于秋一样,都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让何齐的心直接跌入了谷底。
看着何齐,韩盈微微叹气,声音中也多了几l分无奈:
“咱们这个医属,包括你我在内的女吏,是个新兴没几l年的东西,能被大家承认,一是靠治病救人,二就是药材谋的利够大,不仅能让农人过得好,还能养活你们,顺带再给旁人喝点肉汤,可要是没这个利,那还要你们作甚?宛安县还有像女医这么多的匠人吗?”
韩盈已经很少以匠人自称,而是称呼自己医者,这种区分算是为自己抬身价,女医们也在有样学样,也是这样自称,但这才两三年而已,还没有让她们真正的把自己和匠人分开,韩盈这样说,女医们也能感受到自己随时跌落的风险,竟齐齐打了个寒颤。
看气氛僵硬,郑茂赶紧出声宽慰道:“其实现在一年到头能落下两万钱已经不错的啦,亭长都没有咱们高,咱们以前土里刨食,全家人一年都落不了这些呢。”
日子还是要有对比的,比起来以前活不下去情况,现在的已经像是在做梦了,还是钱来的太快,人着实有些飘了啊。
不少女医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点,可楮其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那,我们日后真就拿不到更多钱了?”
“乡医是不行了,要是遇上灾年,你们也得跟着受苦,所以家里的田还是得种粮,药又不能当饭吃,而县里呢,医属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她们占着,你们也升不上来,只能老老实实的呆着,熬资历。”
其实,这才是一个政体正常该有的情况,哪有三四年就来个从学徒到女医再到乡医甚至县医、外界医曹五级跳的?但谁让这是个新兴的组织呢?起步阶段到处都有机会,大家见识也还有,也能理解韩盈的说法。
而说道这里,之前问出那个‘愚蠢’问题的梁陌更加急迫的问道:“那,瓷器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就得从药来说了。”韩盈将问题转抛给了她,问道:
“你觉着药能卖出去吗?”
梁陌皱起来了脸,犹犹豫豫的说道:“既然医曹你都行了,那就是能吧?”
“嘿。”郑茂有些乐了:“能吃死人的药你敢说能?”
“病人那里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给的药谁知道对不对症?”
“就是,我给人看诊的时候,都得盯着他们把药喝完才敢放人走呢!”
“药卖的多吗?商人会不会像之前药材似的往高里卖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