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谁呢。败家犬也胆敢再来现眼?可是那日没吃着当头一棒,甚是不满?”
这猴子,嘴上不饶人功夫真是愈发精进了。虽是这么腹诽,可我还是不由得更靠近了悟空一些,以便将大半个身子都躲在他身后,来避开眼前那如箭矢般锋锐的视线。
邪肆男子拱手行礼,褪去一身魔气后,看着倒是正派了不少,但极有可能也不过是假象罢了。没有人比我更心知肚明这些妖物的千万般变化。
“……我是来道别的。”他重重掠来一眼,见我躲避更是苦闷一笑,“金蝉,是否你我终成对敌?”
“我只愿不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他愣神,片刻后了然哂笑,“意料之中。”
悟空却是神色更加阴沉,“废话说完没?你要是来寻死,我也不是不能破个例成全你一番苦心。”
听过数番挑衅,六耳倒也不恼怒,反倒平静托言:“我只会死在金蝉手上,绝无他人能代替她。”
他看着我,我默默别开脸无视了那视线。
“我师父慈悲为怀普济众生,你怕是要失望了。况且,此处只有陈玄奘,并无金蝉。”
“无妨,终有一日,她会得到一切向往之物。到那时……”明明我已然完全避开了他的审视,却仍是觉得那目光越过一切将我钉在原地,“……我再献上这一条本就是为她而留着的命,倒也算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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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听信那泼妖说的话,实乃大逆不道。他怎可叫你去夺人性命?”奇怪的是,悟空始终对于那日六耳的说法耿耿于怀,不时就要提醒我一番,“听清楚了没?”
我被这番碎碎念硬是从朦胧短梦中唤醒,趴在马鞍上揉了揉眼,“嗯?唔……清楚了清楚了。悟空,你怎地比我还能念叨?”
“我这是为了谁?!似你这般愚钝,若有一朝被人诓骗了去……双手一旦沾上了鲜血,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像是触及了些许旧往,悟空扯了扯嘴角,话里有话。
为了不让他再这么荼毒我的耳朵,我故意转了话头,“诶,这天,怎地如此炎热?”
“是啊,按理说这都已经是秋分时节了。”悟能也搭话道,“热得人心烦意燥,无怪大师兄能把一句话掰碎了断断续续说上三百遍。”
“呆子,我看你是欠打!”
那厢两师兄弟又丢下法器扭打了起来,不过是一个跑一个追,上蹿下跳,看得我眼睛都晕。我懒洋洋拍了拍白马的侧颈,“玉龙,你这两个师兄可真幼稚,还好你三师兄——”我正想夸夸唯一还算靠谱的,就见悟净撂下了担子,蹲在路旁一棵枯树底下,小心翼翼弄着什么。等马走近了,才发现他是又找到个兔子窝,正忙着把掉出去的小崽子一个个塞回洞穴里。
红发蓝眼的清秀少年满脸的认真,肃穆得像是要去参拜神明。
我咂咂嘴,叹了口气,这才对白马说道:“为师错了,咱们这一个取经队伍,如此看来还是你最稳重。”
未到月圆,白马不得人言,只打了打响鼻以示赞同。
玩闹归玩闹,这路越走越热也是真的。为了安全起见,悟空自告奋勇前去探查一番,走时轻轻松松,回来时却眉头紧皱。一到营地就捧着水碗灌了一大口,脸色通红。
“……这是?”
“八百里火焰,寸草不生,万不能行。”他抛下一句,又闭了嘴,不像之前那般聒噪,面色沉重蹲在巨石上,略带犹豫地转了转金箍棒,“我去寻此方土地问上一问,若是真有甚么蹊跷,也好早做打算,尽快渡关。”
悟空来去匆匆,转眼间就带了个战战兢兢个头矮小的佝偻老儿,按手放到了一边,他又跳上巨石,问:“这熊熊不灭的烈火是何说?可有法子能解?”
土地公连忙点头如捣蒜:“能解、能解!此处是火焰山,一年三百六十日大火燃不尽,全因那一千四百里外的妖邪作祟,百姓若是想熄火耕种,只得备上酒菜牲畜佳肴珍酿,一路叩拜,前往那翠云山芭蕉洞,请出施法。”
“所求何人?”
“是那修得人形的罗刹女,乃大力牛魔王之妻,有一宝物,名唤芭蕉扇,一扇熄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
“坏遭,还真是熟人!”
“既是熟人,知会一声即可,何故慌张?”我被热得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唇焦舌燥,一个劲扇风。
“师父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枯松涧火云洞的妖物——被菩萨收了做护法的那个,就是这牛魔和罗刹女的独子!”
我大为吃惊:“这我如何知晓?”
“现下咱们要想平安度过此劫,少不得去和他那爱子心切的父母亲打交道,你觉得……于天生地养自由自在的妖物而言,难不成被拘在神佛门下做个童子会更为痛快?不拿刀枪棍棒法宝神通打你个魂飞魄散都算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