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山稍年长他们几岁,他不仅是许云萍和宋明义的师兄,也是许云萍的邻居、兄长、朋友。他是看着许云萍长大的,得知许云萍想入道门,他比谁都要高兴。
那会儿西北出现了几个厉鬼,他被师父派发下山历练,一去便是几月,错过了许云萍在观里的成长。他有些遗憾,但见许云萍在他回来后兴奋展示自己所学成果,又止不住露出笑容。
徐秋山总是想,等等,再等等,等她长大一点,再告诉她。他怕吓到她,更怕她不接受他。
一天,许云萍扭扭捏捏问他,她穿白色裙子好看还是黑色裙子好看。徐秋山自然答白色,在他心里,她纯净如雪,美好如月。
再后来,他偶然看见她穿着白色裙子和宋明义下山,才恍然知晓,他惦记了数十年的女孩有了喜欢的人。
而那个人不是他。
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捷足先登,那滋味不好受。但爱情本就不讲究先来后到,是他犹豫不前,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宋明义他了解,是观里年轻一辈中最有天赋的人,才貌双全,师父都对他赞许有加。她眼光很好。
徐秋山沉默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依旧以师兄的身份和她相处,不敢提半字有关自己内心的话,不然他怕连师兄妹都做不成。
最痛苦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出家,潜心修道。但这时,宋明义舍弃了道义,给了他一个机会。
徐秋山安慰照顾失落的许云萍,春去秋来,终于在一个安静的夜里袒露了积压多年的心事。许云萍有些意外,从不曾想过自己敬重的兄长不娶妻是因为她。考虑许久,最后愿意给徐秋山往这方面发展的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两人实在太熟了,关系一转变反而不知道要怎么相处,经常闹笑话。后来渐渐磨合好,成了最默契的伴侣。
徐秋山的爱坚定如山,让许云萍有了安稳的港湾。
他们在一起的事情传出的时候,受影响最大的是宋明义。尽管二人早已分手,宋明义内心却是认定许云萍早就背叛了他,愈加偏执,杀鬼毫不留情。
好景不长,徐秋山没能和许云萍长相厮守,许云萍在一个秋天病逝,年仅三十三。徐秋山一夜苍老了数十岁。
在她魂归之际,悲痛万分的徐秋山不顾她反对,使用法器留住了她的鬼魂。
宋明义本想送许云萍最后一程,意外发现许云萍的魂没有入轮回,而是留在了道观,他心更冷。爱她,也恨她。
差最后一味药引时,宋明义起了一卦,根据卦象推测,痴鬼所在地为清云山方向,宋明义这才重踏故土。
……
这日,清云镇下了一整天的暴风雨,镇上有棵老树倒塌,蚂蚁忙不迭搬家,山上的鸟兽四处飞散。
天资聪颖的人一旦没走上正途便会成为棘手人物,宋明义就是这类人。他成灭鬼师后修上了邪道,画的符箓也都充满怒怨,攻击性极强,徐秋山靠着多年的经验才勉强抵挡一二。
宋明义这一趟本有八成把握,可每次他的法器有机会伤及徐秋山时,总会莫名被卸去几分力。
他愈加疯狂,俨然快要走火入魔。
干枯的长发披散下,双眼赤红,几欲流血,包中符纸用尽大半,桃木剑亦出现裂痕。而徐秋山耗神过多,也渐渐体力不支。
两人的争斗引来黑白无常,二鬼看热闹不嫌事大,站最佳观战席,随时准备替他们收尸。
毕竟能将这种级别的鬼魂带回地府,今年kpi就算提前完成了。
白无常说:“拐杖老头会赢。”
黑无常说:“木剑老头会赢。”
二鬼对视一眼:“要不同归于尽吧。”
谁料,从大厅传来几句金光咒,而后,燃烧的符箓升起缕缕青烟,定下了这战的胜负。
黑白无常瞪向大厅的徐云书,骂骂咧咧。
“多管闲事。”
“不讲武德。”
“浪费时间。”
“白跑一趟。”
他没下死手,留了宋明义一命。
宋明义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被卸力,他深深看了徐云书一眼,咬牙道:“你胜之不武……”
虽落了下风,仍要嘴硬。
徐秋山睨着剩一口气的宋明义,想到了多年前许云萍穿着白色裙子和他下山的场景,心中思绪烦乱。
一切皆已物是人非。
徐秋山敛眸,沉沉道:“你走吧。”
宋明义强撑着身体站起,虚弱中含恨看向这师徒俩,想带上自己的小茶罐再走,被徐秋山扣下。
“莫再执迷不悟,明义,回头是岸。”徐秋山收回属于自己的法器,感受到里面残魄的颤抖,无声叹气。
“不要、我要长生……就差最后一味……”看出徐秋山的想法,宋明义倏地放低了姿态,急切哀求,“师兄,事成之后我分你半颗,你不想长生吗?”
徐秋山恍若未闻,放出罐中魂,与徐云书一同念起往生咒。
宋明义发出痛苦的哀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生大业化为灰烬。
他怒骂道:“徐秋山,我有悖于天命,叛的是天意,而你,叛的是人意。你以为你就是什么道义之人么?”
徐秋山僵住。
宋明义靠着最后一口气出了观门,不慎从山路滚下,摔到了腿。
此后,世上多了个拄拐老头。
……
宋明义走后,徐秋山也再撑不住,握着拐勉强站稳。徐云书想扶,他摆手拒绝。
徐云书担忧地问:“师父,你还好吗?”
徐秋山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明义弄错了一件事,阿萍并非痴鬼,是我强留她在阳间……”
“他说的对。”
“我亦不是道义之人,若我不曾将阿萍强留在此,明义是不是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他自言自语,“是我错了,阿萍,是我错了……”
宁钦禾与众师弟见外面已经平息,从房中出来清理凌乱的前殿,没人敢多问一句。
徐秋山踩着年迈的步伐颤颤巍巍回房。
在他房间的墙壁上,有一幅美人图。这么多年来,许云萍的魂就被他锁在了这幅图中。
伊人早逝,长情的生者酸楚无助,遂出此下策,靠着这缕画中魂,苟度残年。
宋明义执着于长生,徐秋山何尝不是偏执之人。
他流着泪念起往生咒,画中美人温婉,笑容一如往昔。
恍惚间,有人抚了抚他苍老的发。
房里响起轻轻的女音。
“师兄,你终于放下了。”
她提出过数次离开,皆被他阻拦。
“人鬼殊途,终究是我错了……”徐秋山懊悔不已。
“阿萍,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