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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1 / 2)

从任何角度看, 这都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群臣宴饮。

皇帝依旧温煦和睦, 皇后还是仪态万方,虞侯照例深情诵赋,吴大将军照例舞刀助兴, 宣国舅照例第一个被灌醉,也照例又滚到食案下去了。二皇子照例看不顺眼三皇子, 席间冷言冷语的不住撩拨,惹恼了四皇子险些要动手,太子赶忙出来劝架, 转头低斥二皇子。

三皇子不慌不忙,对四皇子摆手示意不必,接着就手法很熟练的拎出二皇子的伴当们至今未归之事。皇帝起初不在意, 谁知片刻后飞骑回报那些伴当年少气盛, 竟然违抗圣意,自行进山行猎去了。

皇帝当时就沉下了脸色,二皇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慌里慌张的跪倒请罪, 太子只好转劝架为求情。五皇子插嘴道:「今日误了宴席的难不成就这几个, 想来还有不少。」

于是以此为始, 皇帝索性查问起所有误过赐宴的人。一番鸡飞狗跳后, 成果喜人——六七个下午醉酒未醒的儒生, 四五个赛马会上摔断腿的莽撞少年, 三个窝在帐中赌钱的诰命贵妇, 外加两对在林中幽会迷了路的野鸳鸯。

平心而论, 今上并非严苛的君主,若是情有可原,误了御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皇帝抬抬手饶过了那几个倒楣断腿的,其余各有处罚:醉酒儒生赶出太学;赌钱贵妇每人罚钱三万,褫夺诰命,其郎婿各降官秩两百石;至于那两对野鸳鸯么……一对是使君有妇的中山侯和新寡的成侯夫人,一对是虎贲田郎官之子和太学里的欧阳博士之女。

皇帝素性清正,当即不悦道:「朕本不愿理睬这等风月之事,可成侯几月前才战死沙场,其妇就算要改嫁,然在孝期与有家室之人行淫,一来可见全无夫妻恩义,二来辱没亡夫英明。当罚!」

说完,就敕令将成侯夫人逐出都城,发还娘家,一应夫家财帛均不得分领,中山侯则直接抹成一张白板,夺爵撤官并逐回原籍自省。

群臣见皇帝神情怫然,俱停了推杯换盏和嬉笑閒聊,安静的坐在席间以待君主发落,此时田郎官和欧阳博士已跪倒在御帐中央,不住磕头请罪。前者称辩『小儿女不懂事迷路,并非有意轻慢御宴』,后者却涨红了脸硬咬『吾女已许配人家,都是田家竖子引诱』!

坐在御帐角落的程始惴惴不安,赴宴前萧夫人派人来告诉他女儿至今未归,他还以为女儿和楼垚私会游玩去了,结果适才进帐前见楼垚好端端的坐在外面勋贵子弟的席位上。

其实皇帝哪有閒功夫管个中等武将家的女孩来没来赴宴,那三个贵妇也是赌钱的阵仗闹太大才被人发觉,而成侯夫人和欧阳娘子是在卫士搜寻中山侯和田公子时被捎带上的。

程始小心的望了对面的楼太仆一眼,心中叨叨着祈求西方昆仑圣母和东方元始天尊,保佑女儿千万莫要撞上这风口浪尖。

田郎官和欧阳博士此时已涨红了脸,互扯着衣襟争吵起来,皇帝正要开口发落时,一名小黄门忽然匆匆进帐,在御座前低头轻声禀报了两句。

众臣不知那小黄门说了什么,只见皇帝的脸上竟有几分讶然,目光还往帐内角落的几桌席面射去。五皇子离得近,隐约听见了个『凌』字,贱格发作,赶忙道:「父皇,说起来,十一郎今日不是来了么,怎么到此时都没赴宴呀?」

皇帝沉沉看了他一眼,道:「今日进山行猎的一干竖子,每人去廷尉处领十鞭,冀州北边不是还乱着么,将他们发送过去效力,有功才能回返。」

二皇子哀嚎一声:「父皇?!您,您三思呀……」那些伴当都是他日常结交的朝臣子侄,这一下子可破了他数年之功哟。

皇帝纹丝不动,继续道:「二皇子约束左右不力,和五皇子一道也去领十鞭子。」

五皇子正在得意微笑,忽闻此言,待道:「父,父皇,您您是不是说错了……?」

皇帝懒得理这两个活宝,低声吩咐那小黄门将人领到一旁的偏帐,然后离席往后走去,众臣和皇子们也起身拱手相送。皇帝才走几步又驻足,回头道:「程校尉,你随朕来!」

众臣的目光暂态齐刷刷的射了过去,程始哪怕天纵奇才也想不明白这高深莫测的圣意,此时也只能顶着灼灼目光,缩着脖子上前随驾离开。

待皇帝离去之后,帐中犹如蜜蜂嗡嗡一般吵杂起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适才听外头的侍卫说,十一郎回来啦!」

「回来就回来,陛下为何变了脸色,陛下总不会治十一郎的罪吧!」

「听说十一郎受了些伤,被人扶着回来了。」

「甚么?!何人能伤到十一郎!扶着回来的,想来伤的不轻呀!」

这些话程始统统听不见,他实在不知皇帝为何单独召他,心里想着自家女儿就算迟到宴席也不至于引起这么高规格的关注吧,他亦步亦趋的跟着皇帝,心里不住盘算近来朝堂之事,皇帝忽开口道:「程卿,你膝下有几个儿女。」神色十分和悦。

程始待了下,机械的回答:「臣有四子一女。」

皇帝顿了下脚步,皱眉道:「只有一女?」

程始心里打鼓,茫然不知所措:「是。臣只有一个女儿。」

皇帝皱着眉头:「已许配了楼太仆的侄儿?」

「正是。」程始心道,陛下您不是还给我家颁旨赐婚了吗。

皇帝看起来一点也不和悦了:「卿怎么只有一女?!」言下之意似乎很不满意。

程始一头雾水。隻生一个女儿也有错?!

其实适才那小黄门隻低声说了一句话——「凌大人左臂受伤,被程校尉家的女公子扶着回来了。」

皇帝觉得这短短一句中,简直每个字透着诡异。

首先,自己养子是什么人他会不知道吗?伤了手臂又不是伤了腿,为何要人扶着?就算是伤了腿,当年他三刀六个洞还能直挺挺的从凉州走回都城,且不露半分痕迹。

其次,还是个小女娘扶着回来的!哪怕今日祭祀山神,忽然显出个灵仙来唱支小曲,都不会更让皇帝吃惊了。

当初有人谗言凌不疑不近女色是因为好龙阳,他嘴里怒斥枉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吓的两宿没睡好。直到后来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给养子送了几个颜色姣好的僮儿,被狠狠打将出去,他才放下一颗心。

穿过十来尺的营地,来到一座略小的金顶御帐之中,未等小黄门掀开帐帘,皇帝就听见里面有个温柔软糯的少女在哭,自家那位孤僻闻名的养子正在低声劝慰。

皇帝叹口气,叫小黄门通报后大步进去,后面跟着脸色发白的程始,他也听见了。

进帐后,只见凌不疑坐在火炉旁,正由侍医以木制板条固定左臂然后包扎,旁边跪坐着一个小小女孩,虽然哭的脸如花猫一般,但仍旧看得出容貌娇美,稚气荏弱,玉雪堆成一般。

——所以,养子其实喜欢的是这一款?皇帝暗忖,难道以前没人送过这样的美姬。不会呀,从养子十五岁开始,应该花红柳绿各色各型都送过了呀。

「阿父…」少商扯扯程始的衣摆,眼泪朦胧,好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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