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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2 / 2)

卫韫走得极快:「明日挑选精兵,你护着他们出城。张辉是赵玥的走狗,只要你们控制住赵玥,看在赵玥和梅妃肚子里那个『孩子』的份上,他都不敢动你们。到时候你将楚瑜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时之间,他竟发现,天下之大,他竟然不知道要将楚瑜送到哪里,才是安稳。

顾楚生也知道他停顿下来的原因,片刻后,他嘲讽笑开:「我该将她送到哪里去?」

「白州被北狄所扰,昆州与燕州僵持,琼州华州在宋四手里早晚被人吞噬,洛州被陈国拖着,其他各州诸侯林立,战火纷乱,我想让她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卫韫沉默着,好久后,他抬眼看着顾楚生:「顾楚生。」

「嗯?」

「那就去白州。你们在白州等着,」卫韫神色平静:「我已经安排好一切,这天下总有太平的一日。」

他与赵玥,都给各自珍爱那个人留下了退路,无论是他赢还是赵玥赢,这天下终究会有一个结局。

「那你呢?」

顾楚生看着他:「明日你会与我们一起出城吗?」

卫韫提着长枪,他似乎是愣了愣神,片刻后,他笑起来:「不了。」

他温和道:「我太瞭解苏查了。他恨我入骨,我若走了,他一定要拿华京的百姓洩愤。我不能走。」

顾楚生没说话许久后,他终于道:「你会死。」

卫韫面色不动,他发着愣,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吶吶发出了一声:「啊,我知道。」

他来时就知道,也做好了准备。

「可是,哪又怎么样?」

卫韫笑了笑:「我有得选吗?」

他一辈子的路,哪一次,又有得选?

他转过身,笑着道:「顾兄,走吧,我们先回府好好吃一顿吧。」

顾楚生没说话,卫韫抬手去搭顾楚生的肩,彷佛哥俩好道:「顾兄,以后要麻烦你……」

「放开。」

顾楚生抖开他的手:「我不和你称兄道弟。」

「顾兄……」

「滚!」

「好吧,」卫韫叹口气:「顾大人,」他言语里有了哀求:「我有一个忙,想要你帮一下。」

「嗯?」

「明日阿瑜就要出城了。」

「嗯。」

「我想,今晚能不能在顾府举行一次喜宴。」

顾楚生顿住了步子,卫韫目光里带了几分柔和:「我一直同她说要娶她,我怕来不及。」

顾楚生抬眼看他,卫韫眼中带着笑意:「就想着,能不能先和天地说一声。人一辈子做过什么事,总该有个仪式,有个见证。」

「你当我顾府是什么地方?」

顾楚生声音里带着冷意,卫韫没说话,他就静静看着他。

那一瞬间,顾楚生不知道为什么,骤然想起上辈子,卫韫上辈子似乎和如今的他截然不同。

上辈子的卫韫喜欢穿黑衣,如今的卫韫喜欢穿白衣。上辈子的卫韫走到哪里,都是人间地狱;如今的卫韫站在那,便是春暖花开。

可是从未变过的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个人都没有放弃过大楚,放弃过百姓。

他其实完全可以走,走了也不过就是留下一个駡名。

但人一辈子駡名又算得了什么?上辈子多少人骂他残暴,不也一样过了吗?

名声哪里比得上性命,这一城百姓,又与他有什么干係?

他想叱责他,然而却在对上对方清明的眼时,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有些不忍去看对方的眼睛,摔袖转身,然而走了几步后,他终于顿住步子,冷着声道:「我让人问问阿瑜。」

说着,他疾步走上前去,卫韫愣了愣,随后高兴笑开。他跟上去,欢喜道:「顾兄,我便知你是个好人……」

顾楚生回了家里,他终究是自己问不出口那句话的,他让人去问了楚瑜,楚瑜正在屋中听着人报着外面的情景,便看见顾楚生的管家走进来,面上有些哭笑不得道:「大小姐,我家大人让我来问问您,今夜想为您办一场婚事,您方便吗?」

楚瑜愣了愣:「婚事?」

「是,卫王爷托我家大人来问,今夜为两位举行一场婚礼,虽然简陋些,但也是大傢伙做个见证,王爷问您愿不愿意。」

楚瑜反应不过来,她呆呆看着管家,她本想问为什么要在此事举办婚事,然而却又骤然想到外面十万铁骑。

卫韫要在此时办婚事,怕是存了和华京共存亡的心了。楚瑜倒也不以为意,她明瞭过来后,低头笑了笑,随后道;「好。」

楚瑜赢下来,大家立刻去张罗起来。顾楚生本就准备了嫁衣婚服,临时便让人拿了出来。

卫韫换着衣服的时候,顾楚生站在他身后,卫韫小声道:「顾兄,这件衣服是不是小了一点……」

「我的尺寸。」

顾楚生冷冷开口,卫韫愣了愣,抬起头来,看着顾楚生,意味深长。

顾楚生讥讽一笑,转过头去,

等卫韫换好衣服后,顾楚生道:「一切从简,拜个天地喝个喜酒算完事了。」

卫韫笑意停不下来,应声道:「这事儿我没经验,听顾兄的。」

顾楚生往前走着的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来,冷着声道:「把喜服给我脱下来!」

「我错了,」卫韫赶紧赔笑:「是我没其他意思,我错了。」

顾楚生冷着脸回头,领着卫韫一路往前去。走到庭院中央时,他看见楚瑜早早候在那里,她穿着合身的喜服,带着盖头,静静站立在那里,就带了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卫韫静静看着那个人,突然就不敢上前去,还是顾楚生开口道:「怕了?」

卫韫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情怯而已。」

说着,他走上前去,来到楚瑜身前。

楚瑜手里握着红绸,他握起红绸的另一端,楚瑜知晓他来了,忍不住颤了颤。

笼统算起来,这是她第三次嫁人,然而直到这一次,她才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欢喜的、圆满的、带着期许和说不清的温柔的情绪。在这个人握着红绸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这一辈子,就该是这个人了。

第一次嫁人的时候,她还年少,莽莽撞撞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自己,于是成婚的时候,忐忑不安,又茫然又高兴,还带了些担忧和恐惧。

第二次嫁人的时候,她心死如灰,那一场婚于她而言,更多只是责任和救赎,她彷佛是完成任务,又从那场任务里,体会出了几分温暖和善意。好像对世界彻底绝望的人,从一片废墟中,扒拉出那么点可怜的颜色。

而这一次嫁人,她终于明白,一份喜欢,一场爱情,一段姻缘,应当是什么样子。

她跟随着他的脚步,他如同当年的卫珺一样,小心翼翼走在她前面,似乎随时怕她摔倒一般,走过门槛,他还要刻意停下脚步,小声说一句:「小心脚下。」

然后扶着她,走进屋中。

楚瑜低着头,她在盖头下看不见卫韫的模样,却猜想着这个人必然同自己一样,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在场没有两人的高堂,于是他们就对着前方的位置虚虚一拜,然后又转过身,拜了天地。等到夫妻对拜,卫韫静静看着她,好久后,郑重弯下腰来。两人额头轻轻碰了一下,都僵住身子,随后卫韫笑起来,他笑声传到楚瑜耳里,她也忍不住笑了。

而后长月晚月扶着楚瑜进了洞房,其他人就拖着卫韫去了酒桌。

一群青年男人喝喝闹闹,就连顾楚生这样的人,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所有人都有些醉了,卫韫却还是很清醒,顾楚生坐在他对面,眼里有些迷蒙,他见大家都醉了,自个儿突然开口:「其实我两辈子都没想过,我会参加她婚礼。」

卫韫抬眼看他,顾楚生撑着头,低低笑起来:「我一直以为,我和她的结局,要么白头偕老,要么不死不休。」

卫韫没有言语,顾楚生有些迷蒙:「卫韫,你好好待她。」

「顾兄,」卫韫笑了:「这句话,当我同你说才是。」

顾楚生愣了愣,他抬眼看向卫韫,卫韫面上带着笑容,举起酒杯来:「顾兄,」他认真道:「日后好好待她。」

顾楚生静静看着卫韫,卫韫迎着他的目光,温和道:「你与她只是错过而已,没在最好的时候遇见对方,那时候你和她都年少,日后好好珍惜彼此,会好的。」

说着,卫韫将酒一饮而尽。

「卫韫,」顾楚生终于开口:「你同我说这些话,若他日你回来了,你会后悔。」

卫韫笑着看着顾楚生:「我有什么好后悔?顾兄,其实喜欢一个人吧,」他想了想,目光里带了笑意:「她喜欢过我,这就够了。最重要的是她过得好。我若能回来,她真要选你,我也祝福。」

说完,他摆了摆手:「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先回屋去了。」

顾楚生没说话,他看着卫韫踉踉跄跄离开,好久后,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等到了新房门口,卫韫甩了甩头,抬手闻了闻自己,又哈了口气,直到旁边传来侍女的笑声,他才觉得有些尴尬,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就坐着楚瑜,楚瑜顶着盖头,她似乎也有些紧张,手不自觉抓紧了衣服。看见楚瑜紧张,卫韫竟就觉得放鬆了许多。

成婚这件事,他是头一遭,而楚瑜却已经是经验丰富了。第一次接吻时候,楚瑜笑话他的样子他还记得,如今便怕失了颜面。

他将同别人问来的流程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定了定神后,走到楚瑜面前,按着那些人说的,进来要先问问新娘子饿不饿,这才显示体贴。

他轻咳了一声,温和道:「你饿不饿?」

听到这话,楚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卫韫僵了僵,有些不自然道:「你笑什么?」

楚瑜不好告诉他,当年顾楚生进来第一句话也是这个,后来同他招供了,是别人告诉他进来这么说显得老练的事。于是她摇摇头,小声道:「没,就想到些好笑的事。」

卫韫有些不自在应了声。过了片刻后,他也忘了到底要做什么,便干脆走过去,僵着声道:「那……我掀盖头了?」

「嗯。」

楚瑜低低应了声。

卫韫抬手握在盖头上,他突然就有了那么几分害怕,也不知道这份害怕来源于哪里,好久后,他深吸了口气,才缓缓解开盖头。

盖头下露出楚瑜的面容,她画了淡妆,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扇,彷佛是刷在人心上。

卫韫愣了愣,楚瑜久久不见他回应,便抬起头来,有些好奇道:「怎么了?」

卫韫没说话,他就静静看着楚瑜。

此刻的人眉眼弯弯,和当年一身嫁衣驾马拦了一支军队的女子有那么些许相似,又大为不同。

她眼里汪了温柔的秋水,带着欢喜和明朗,他呆呆看着她,好久后,又听她问:「怎么不说话了?」

「阿瑜……」他单膝跪下来,将头埋在她身前,低着声音道:「我终于娶到你了……」

楚瑜听着他的话,内心彻底软了下去,她抬手扶在他髮间,温和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久,」他摇着头,像个孩子:「你来就好了,多久我都能等。」

楚瑜低笑,卫韫靠着她:「我从十五岁……听见你在凤陵城时候,我当时就想……我大概是喜欢你了。」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想,一年又一年。」

「还好,」他闭上眼睛:「我等到你了。」

「要是等不到呢?」

楚瑜忍不住问,他低笑起来:「等不到,便等不到吧。」

「不是每份感情都要被回应,」卫韫声音朦胧:「我不小了,我明白这个道理。」

楚瑜没说话,她沉默着,感受这一刻,整个房间里的平静和安定。

他们喝了交杯酒,两个人就躺在床上。楚瑜有孕,也做不了什么,于是他们就靠在一起,静静说着话,说着说着,又亲在一起,亲了一会儿,又继续说。

直到卫韫困到不行,沉沉睡去。

他从陈国赶到洛州,又从洛州直奔华京,他从头到尾,几乎都没好好睡过。此刻睡在她身边,终于感觉自己安稳下来,便抑制不住睡了过去。

楚瑜静静看着他的睡颜,他在她面前,似乎一直像个少年一般,干净澄澈,毫无防备。她静静看着卫韫的面容,许久后,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们似乎很少说爱,因不必言说。

第二天清晨,楚瑜还在睡着,卫韫便醒了过来,他轻轻起身,到了院子里,顾楚生已经等在那里。他领着卫韫上了马车,平静道:「我已经通知了长公主,长公主在宫中,我们过去,等她安排好所有事,我送她和楚瑜出去。」

卫韫点点头,跟着顾楚生进了大殿之中。大殿之上,长公主坐在高位上,与周边大臣一一嘱咐着什么。那些臣子有些年轻,有些年迈,面上却都十分坚定,没有丝毫慌乱之色,似乎外面铁骑对他们没有半分影响。

顾楚生微微一愣,有些诧异道:「诸位大人……」

「我等前来听长公主吩咐,」为首的老者开口,正是内阁首辅高文:「无论生死,我等都将辅佐陛下皇子,与华京共存亡。」

顾楚生没说话,这些同僚他是十分熟悉的,这些人上辈子同他斗,这辈子同他斗,斗了已经足足两辈子。

如今在场的,许多是高文的门生,也有许多是他的人,如今朝堂之上,他与高文呈龙虎之势已久,许多人都知道,未来若他不死,必将接了高文的位置。

他静静看着高文,他印象中,高文一直是个不太讨喜的老头子,然而此刻站在这里,这个老者却没有一丝退缩。

顾楚生沉默片刻后,终于道:「张辉领人在外面,说要接梅妃和陛下出去。」

「张辉这贼子!」

高文怒駡,卫韫讥笑出声:「谁是贼子,还不明白吗?」

这话让在场人都沉默下来,许久之后,高文淡道:「纵然陛下无德,那也是陛下,哪怕有废立之事,也得保住皇室血脉。」

「张辉不会动我与陛下。」

长公主淡然出声:「此番他来,便是想接走我们。诸位,华京此次被困,怕本就是陛下一个局。用华京为祭品,让北狄平了此次诸侯之乱,各位大臣还不明白吗?」

在场都是九曲玲珑心的人物,听着长公主如此直白开口,哪里还能有不明白的道理?高文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哀叹出声:「祖宗基业啊!」

「高大人不必再感慨了,」顾楚生道:「当务之急,是先送梅妃和陛下出去,保住皇室血脉,日后再做打算。」

说着,他抬头看向周边众人:「谁愿与我一起护送梅妃和陛下出去?」

大家看着顾楚生,一眼不发。顾楚生皱起眉来:「出去才是活下来,你们死守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顾大人,」高文叹息出声:「您带着陛下和梅妃先走吧。我们想留在这儿。」

「一个国家该有这个国家的气节,北狄可以攻城,也可以杀了我们,可我们不能毫不抵抗,就将国都拱手让人。我等将在这里,与众将士和百姓死守华京。」

顾楚生愣了愣,他未曾想过高文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高首辅……」

「顾学士不必再说,」高文摆了摆手:「武将是国家的热血,文臣是国家的气节,保护陛下和皇子是顾大人应当做的,我等无用之人,就留在这里,陪着百姓和华京吧。」

「可是……」

「顾大人。」

长公主出了声,止住了顾楚生急切出口的话语,她抬起眼来,冷声道:「可都准备好了?」

「好了。」顾楚生的话有些虚浮,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便见长公主站起来,她身着金凤华裳,一步一步从高臺之下走下来,而后她转过身,朝着那些臣子深深作揖道:「诸位大义,臣妾谢过。」

「梅妃娘娘,」高文眼中带着欣慰:「请好好保重。」

「高首辅放心,」长公主应声道:「我会照看好陛下和皇子。」

说完,长公主转身道:「走吧。」

得了这一句话,所有人便跟在长公主身后,走出了大殿。

楚瑜是被晚秋叫醒的,这时候晚秋已经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她摇醒了楚瑜,温和声道:「夫人,王爷让您收拾行李,去宫门前等他。」

楚瑜愣了愣,有些不明白道:「王爷可说什么了?」

「未曾。」晚秋垂下眼眸,楚瑜笑了笑:「那便去吧。」

她让晚秋给她梳了妇人的髮髻,戴了金色的髮簪,面上笑意盈盈,彷佛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新妇。

她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去了宫门外,她在宫门外侯了一阵子,便听宫门开了。她欢喜探出头去,才发现来的并不是卫韫一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送着长公主和轿撵中的卫韫出来,而顾楚生和卫韫一左一右,拢袖跟在长公主身后。

长公主到了门口,带了赵玥上了龙撵,所有人跪了一地,而后顾楚生和卫韫走了过来。

「这是做什么?」

楚瑜直觉不对,抬眼看向卫韫。

「等一会儿,顾楚生先护着你和长公主出去。」卫韫笑着道:「你别害怕。」

楚瑜一把抓住他,盯着他的眼睛:「说清楚。」

卫韫垂下眼眸,旁边顾楚生淡道:「张辉也在门外,指名要送赵玥和梅妃出去。作为交换条件,就是可以再放你出去,顺带带上几个人。」

「我们要带几个人?」

「我。」

「还有呢?」

顾楚生没说话,他回过头,扫了一眼站在长公主后的臣子,平静道:「再没人跟我走了吗?」

没有任何人说话,哪怕是奴婢,此刻都不敢上前。

顾楚生面无表情转过身来,看着楚瑜道:「没有。」

楚瑜呆呆抬头,看向那目光坚定的每一个人。片刻后,她目光落回卫韫身上,不可思议道:「你也不走?」

卫韫沉默着,楚瑜猛地提高了声音:「你们都不走,为何就要我走?!」

「阿瑜,」卫韫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和道:「想想孩子。」

楚瑜没说话,她红着眼盯着他:「你昨日才同我说过,这次回来,你守着我,便不走了。」

卫韫的手微微一颤,楚瑜眼泪掉下来,她盯着他,沙哑道:「你昨日才同我成亲,才同我在一起。如今,如今大楚国都,大楚根基被困,你要留在这里,我明白,可你为何要我走?!」

说着,她往马车下挣扎着下去,怒道:「我不走,我凭什么……」

话没说完,卫韫便猛地抱紧了她。

他的怀抱让她安静下去,他死死抱住她,无声传达着某种力量。

「阿瑜,我可以把我的命留在这里,可你比我的命重要。」

他沙哑出声:「活下去,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孩子。你别怕,我会想办法活下来。」

他说这话时,微微颤抖,似乎终于下了什么决定,他闭上眼睛,沙哑出声:「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活下来,你放心。」

楚瑜愣愣张着眼睛,听着卫韫说着话:「你得回去,你父母需要你,你兄长需要你,你妹妹需要你,卫府需要你,我母亲需要你,孩子需要你,卫家那么多将士需要你。阿瑜,活下去!」

「卫韫……」她颤抖着声:「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死很容易,可活下来,却总是比死难太多。

然而他却去做了最容易的事,让她做最难。

卫韫知道她的意思,他轻轻笑了。

「阿瑜,信我。」

听到这话,楚瑜闭上眼睛。

信他。

除了信他,又有什么办法?

「卫韫,」她咬牙开口:「你要是不回来,」她声音低下去:「我就挖了你的坟,鞭了你的尸,将你挫骨扬灰,这辈子,下辈子,都别再相见!」

卫韫愣了愣,片刻后,他温和道:「好。」

说着,他放了手,替她将头髮挽到耳后,轻声道:「去吧。」

楚瑜僵着身子,回到马车里。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裙子,咬紧了唇。顾楚生见所有人都安置好了,便踏上马凳,走了两步,他还是没有忍住,转过头来,弯下腰,压低了声道:「你要怎么办,且先和我吱一声?这城里将近百万百姓,你们要怎么办?!」

卫韫动了动眼眸,顾楚生低喝出声:「说话!」

「降……」

卫韫挤出这个字,顾楚生愣了愣,卫韫慢慢睁开眼睛,定了心神:「土地不是国,朝廷不是国,唯有百姓,这才是国。」

顾楚生震惊看着他,旁边传来了别人的催促声,顾楚生愣愣走进马车中,他坐在楚瑜对面,马车朝着城门缓慢而去,楚瑜听见城门吱呀打开的声音,终于再忍耐不住,嚎哭出声。

顾楚生呆呆看着她,他捲起帘子,探头看出去,却是卫韫领着数百朝臣,站在城门之内,手持笏板,静静目送着他们。

顾楚生说不出话,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那些曾在朝堂上与他对骂撕咬的政客,青州医棚里遍地尸体……

他一生见过战争,经过灾难,他看过生灵涂炭,也见过太平盛世,当城门缓缓关上,那些人犹如记忆画面慢慢褪去时,顾楚生猛地惊醒。

「我不能走……」

他颤抖着声,楚瑜愣愣抬头,她看见顾楚生转过头来,静静看着她。

「阿瑜,」他突然笑了:「其实我以为,能带着你走,卫韫能死,我会很高兴。」

「我这一辈子执着是你,我以为有机会得到你,我会觉得人生圆满。可是阿瑜,我突然发现我做不到。」

「顾……楚生?」楚瑜愣愣开口,顾楚生静静看着她:「阿瑜,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楚瑜没说话,然而那满脸泪痕却将她的心思昭告无疑,他抬手抹开她的眼泪,温和道:「上辈子他是大楚的脊樑,大楚的气节。这辈子,他也当是如此。」

「阿瑜,」他笑了笑:「我得回去了,你好好保重。」

说完,他像少年一样,低头猛地亲了她一下,随后便叫停了马车,在众人惊诧神色下,跳下马车,朝着城门奔去。

「我不去了,」他朗声道:「陛下,娘娘,保重!」

他挥着手,随后转过头去,朝着城门急衝而去。

顾楚生入城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上了城楼,卫韫在城楼之上,目送着龙撵领着马车缓缓离开。

风吹得他白衣猎猎,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容转过头来。

而后他便看见气喘吁吁的顾楚生,他绯红色官袍在阳光下艳丽非常,俊雅的眉眼间带着焦急。

卫韫轻轻笑开:「你回来做什么?」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顾楚生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喘着气道:「可是这件事你做不好,这件事,只能我来做。」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卫韫笑容里带了苦涩,顾楚生静静看着他。

「降臣你不能做。」他平静开口:「卫韫,你若都折了风骨,你让大楚百姓未来要仰仗谁?」

「谁都能弯腰,你不能。谁都能叛国,你不能。」

「卫韫,」顾楚生声音里带了笑意:「这千古駡名,我来抗。」

卫韫没说话,轻轻笑起来:「你不是一直想同她走吗?两辈子的梦想,就这样放下了?」

「人这一辈子,」顾楚生有些无奈:「也不是只有爱情。我喜欢过她,」风将他声音吹散在空中:「这一生,已无遗憾。」

喜欢过这样好的人,这一生,已无遗憾。

许多人一辈子,连一次真正的喜欢都不曾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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