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筠无数次见过这种眼神,那种绝望又炙热的眸光。
那种不顾一切坚定的信念,为此能付出一切的决心。
她见过,感受过,痛苦过,被深深折磨过。
在糟糕数年之后,梦筠开始尝试吃药积极治疗,试图让自己好起来……但沈域清呢?
梦筠抚摸沈域清发热的脸颊,神情认真,再一次郑重宣告:“沈域清,我原谅你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又异常坚定:“我也原谅妈妈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人生并非一帆风顺。
妈妈或许更爱爸爸,为此抛下了自己。但那又如何呢?妈妈也爱自己,不能因为她抛下自己,便因此消除忘却对方曾经对自己的所有爱。
沈域清伤害过她,但她也是如今世界上唯一一位愿意为她去死的人。
他让自己痛苦,但也无数次从痛苦中拯救自己。
当她自甘堕落时,是他不肯放弃,站出来警醒她拽着她朝光走去;当她无助陷入绝境时,同样是他第一位站出来,用尽手段帮助她。
梦筠在心中想,她也原谅自己了。
她知道那时的自己很年轻很天真,像个无畏天真的公主,认为只要自己想要,便能轻松得到一切,包括他人的爱。
但不是如此。
感情并非她想要,便能得到。
她应当尊重沈域清的意见,而不是固执地自我感动地用那种方式,试图闯入对方的生活。在一次次死缠烂打中,祈求得到对方的怜悯。
爸爸说喜欢就要勇敢,爱是一往无前。
梦筠此前始终铭记,甚至将此当作自己的人生格言。
但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爱是不打扰爱是不占有,爱是宽容的温柔的,爱是成全是责任。
她若是想要得到一个人的爱和尊重,便不能依靠无止尽的祈求讨好。那样做既得不到爱,还会失去自己的尊严。
这些道理,是很久之后梦筠才明白。
时间无法流逝,做错的事无法改变,梦筠在无数个夜里为此饱受折磨。
但此刻她想,谁小时候没有犯过错呢?
这些年她经历的折磨,她感受的痛苦,她为此被人嬉笑讥讽的闲言碎语,都是她的果。
她受到的审判和折磨已经足够多,她又没有杀人又没有犯法,她总不能为此去死吧?
所以在今日,梦筠决定原谅自己,放过自己。
梦筠不知道其他人会如何想她,不知道在背后会对她如何评判,但她在此刻宣告,她原谅自己了。
她受到的惩罚,在一片片右匹克隆和氟西汀中清算完结。
梦筠松开手,她注视着沈域清,轻声说:“沈域清,我原谅你了。”
“你也原谅自己吧。”
她看见沈域清眼眶湿润,看见对方欲言又止,看见对方不甘伸出的手。
梦筠退后一步,这一步将两个人隔成两隔世界,短短的距离令人永远无法跨越。
她微笑着转过身,轻轻地关上门。
◎跪下磕头求我◎
沈域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梦筠不知道。
此时的她就好像卸掉了背负多年的枷锁,已经无心将多余的心神分给对方。
在她自我折磨纠结痛苦数年后,终于在今日决定释然,原谅一切, 母亲、沈域清、所有人。
当做出这个决定后, 梦筠一瞬间变得很忙。她要忙着修改论文准备毕业答辩、忙着和墓地沟通, 将母亲的骨灰移入其中、忙着办理签证去往新的国家。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墓地联系人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 梦筠便从殡仪馆接出母亲的骨灰。既然已经释然, 她便没必要固执地将母亲留在此处。她决定成全母亲的遗愿,将对方骨灰和父亲合葬。
从事丧葬行业的人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 在她接走母亲骨灰那天,凑上来问她是否需要安排一场葬礼。
穿着西装的男人梳着背头, 递上名片后, 语带油滑道:“是这样的女士, 现在很多人呢, 还是希望有一场葬礼嘛。”
梦筠抱着骨灰盒往楼梯下走,并没在意身后的推销员喋喋不休:“我们有些人不是很看重这件事,觉得人都死了没必要花这个钱。但葬礼呢,相当于我们有一个正式的场合去跟亲人道别,在人世间最后的停留……”
他从在殡仪馆工作的熟人口中得知, 这个女顾客性格偏僻有点古怪, 但十分有钱对待母亲也很看重,每次来殡仪馆探望都会待上许久。
这种人一看便是他们的意向客户, 所以他特别卖力的推销, 希望对方动心。而对方也没有辜负他的期盼, 在听到这句话后缓缓停下脚步。
梦筠回过头, 慢吞吞问道:“你们的葬礼,有什么?”
“我们这边可以安排中式和西式两种,老年人更偏向中式唢呐抬棺,现在也有的人比较追赶潮流,会想要国外那种鲜花葬礼……”
伴随着推销员的喋喋不休,梦筠紧紧抱着小小的骨灰盒,思想不可自已地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