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这短短二字里,不知曾经含了多少少女心思,但现在落到了沈落枝的耳朵里,只让沈落枝觉得嘲讽。
裴兰烬早与他人同榻,又有何资格来谈论与她的婚期呢?
他是想压着此事,等到婚后再言明,逼她抬妾进门,还是想直接把这女人处理了,假装没有这件事呢?
亦或者,裴兰烬也许早就与其他女人苟合在一起了,却又在她面前假装为她守身如玉,只勾着她来成亲,在她面前演戏。
一切是真是假,裴兰烬又想如何做,她都不知道。
她想不通。
裴兰烬便没有心的吗?他怎么能一边与她山盟海誓,一边又与其他女子在一起呢?
如果他们当真是朝政联姻,那也便罢了,可偏偏他们不是。
他们分明是相爱的啊。
沈落枝垂着头看着裴兰烬,觉得她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一样,那些风光霁月浮白载笔的认知都成了假象,就连他的笑容也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恶心。
她在知道了那些事后,不可能嫁给裴兰烬的。
她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是大奉尊贵的郡主,她再爱,也不会放下自己的骄傲,去容忍、去迎合。
沈落枝又想起来他们订婚之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月色之下的裴兰烬向她露出了一个笑,清俊儒雅的公子语气中满是期待,混着月光,洒满了整个院子。
“落枝,我同你朝朝暮暮。”
沈落枝的心头被人狠狠一拧,她凝望着裴兰烬的脸,很想在这一刻质问他,将他后颈上的伤痕都摊出来,问裴兰烬为何要如此。
但是她忍回去了。
她何其聪慧?她知道,若是她在此时问了,定会打草惊蛇的。
不要奢求从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的口中得到真话,因为他一定会撒谎。
她要自己把一切都查出来才行,她要知道裴兰烬是从什么时候与其他女子苟合的,她要等所有事情都知晓,才能揭穿这层面纱,露出其下丑陋的疤痕。
将裴兰烬的系带重新系好之后,沈落枝回了厢房里,在厢房的梳妆镜前坐了片刻后,唤了听风来。
听风是沈落枝手下唯一还活着的侍卫,他功夫很好,瘸腿的伤这些时日也养好了,行动矫健,见了沈落枝,便跪下行礼,道:“属下见过郡主。”
沈落枝盯着镜中的人儿瞧了片刻后,道:“你这些时日,去将纳木城踩熟,找几个人,盯着裴兰烬,再查一查裴兰烬的出行。”
听风先是诧异的抬眸扫了一眼,又赶忙低头应道:“是。”
以往郡主从不管裴郡守去哪儿的,现在居然要盯着裴郡守听风觉得心口发紧,他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也不敢询问,只得应声。
听到那声掷地有声的回应,沈落枝闭上了眼,道:“下去吧。”
听风下去了之后,沈落枝又唤了摘星来。
摘星是她最灵醒的大丫鬟,人聪明,胆子大,又对她忠心耿耿,之前在金乌城,她肯为沈落枝搏命,便可见一般。
摘星深夜被唤来,面上还带着几分倦色,她进屋时,与沈落枝行了个礼,然后才问道:“郡主可是饿了,要用膳吗?”
沈落枝缓缓摇头。
摘星这才发现,郡主脸上瞧不见一丝笑模样,唇瓣也向下抿着,像是遇到了什么很为难的事情一般,黛眉微蹙,看着竟有些悲凉之意!
摘星惊了一瞬。
他们郡主当日在三元城被掳、在金乌城受辱时,都未曾露出这般神色,像是了无生趣一般。
“郡主?”摘星吓坏了,她踟蹰着凑过来,问沈落枝:“可是生了什么事?”
“明日,你去一趟郡守府,便留在郡守府内。”沈落枝深吸一口气,道:“然后,查一查他院儿里的人。”
沈落枝马上便要与裴兰烬成婚了,提前塞过去几个丫鬟很正常,但是沈落枝说的“查一查院里的人”便不大对了。
裴兰烬能有什么院里人?
摘星也是个灵醒人,脑子一转,便回过味儿来了,当即怒道:“裴郡守的房中竟有人了吗?”
他们郡主千金之躯,从江南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若是换成个寻常女子,在金乌城时便上吊自尽了!裴兰烬怎么敢的?
“他当日向王爷求娶之时——”摘星胸口的怒火直烧到了头皮上,她简直想拔出刀来杀人了,无数句辱骂的话都到了嘴边,但一抬眸,却看见沈落枝坐在镜前,无声的垂泪。
摘星的骂声便被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她静立了片刻,然后低声道:“奴婢领命。”
摘星离去之后,沈落枝一个人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倒在了床榻上,盯着暗夜的虚空之处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着什么,只是睡不着,便这样瞧着,瞧着瞧着,又瞧下了泪来。
她这一夜里,先是悲凉难过,后是愤恨难抑。
她原先有多爱裴兰烬,现就有多恨裴兰烬。
原先相处过时的所有浓情蜜意都腐烂生蛆,变成了一个个令人作呕的腐臭肉块,沈落枝便拿着刀,一刀一刀在自己身上削掉。
等她将所有散发着恶心腐臭味儿、流着脓水的伤口都削掉之后,已是后半夜了。
她越想越睡不着,半夜起身爬起来,给她父亲写了一封退婚的信,想了想,又烧掉。
她凭什么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