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枝浑然没察觉到这点变化,她正专心的为她的小倌绑伤口。
她松懈下心神时才发现,这具孔武有力的身体格外健康,他虽然身中四箭,但并不能有损他的身躯,她的指尖掠过他健壮的骨骼的时候,恍惚间领悟了征战沙场的将军身上那血淋淋的魅力。
她想,经过此事之后,她是一定要将这个小倌带到身边的,他有这般勇猛之姿,可以做很多事,但是碍于他漠北人的身份,肯定是入不了朝堂了,那便留在她身边,做她的侍卫。
如果他不愿意——
沈落枝的指尖划过伤口,想,如果他不愿意,她自然不会强求,她会给他一笔银钱,会满足他的要求,只是不知道为何,沈落枝想到这个人拒绝她的请求的时候,心口会微微有些发堵。
虽然他还并没有拒绝。
沈落枝正将他身上最后一处伤口包扎起来的时候,刚才还一直躺在地上的齐律突然坐起来了,他起身时,动作很快的捂住了沈落枝的下半张脸。
沈落枝的下半张脸都被他盖住了,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月牙眼,清凌凌的望着他。
他们目光对视的时候,四周的月光仿佛都慢了几分,仿佛万籁俱静,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耶律枭想,也不知道是那个杀千刀的,居然在此时过来。
他们二人躲在树后,没有人出半点声音,而片刻后,沈落枝便听见了一阵急促喘息的声音和混乱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听声音,并不像是那伙儿刺客。
但沈落枝也谨慎的没有冒头,因为她不知道这伙刺客是为何而来,又是怎么混进的山林,这其中有谁是他们的帮手,一个个疑问没有解开,她不会轻易将自己暴露于人前。
她的小倌也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坐在一旁,沉默的将衣裳一件件穿好,并握紧了手中的刀锋。
沈落枝察觉到了他的谨慎与敏锐,一时间对他越发欣赏。
寻常人遇到危机,瞧见了有同样受伤的人,便会忍不住靠近过去,与对方一起取暖,但真正的智者,反而会在遇到危机的时候,远离人群。
因为只有藏匿在暗处,才能观察到旁人瞧不见的东西。
她一念至此时,便听见那奔跑着的人停下了。
大概是瞧见四周没有追兵,所以那逃命的人短暂的停下来歇了一口气,然后便是互相开口询问。
“你如何?”对方一开口,沈落枝便听出来了,这是邢燕寻。
听见是邢燕寻,沈落枝便打算从树后出来了,这一圈人,她不信别人,但是会信邢燕寻,邢燕寻是邢家将,是女将军,纵然有时候做事奇奇怪怪的,但她喜爱邢燕寻这样明烈的姑娘,邢燕寻的职责就是守卫纳木城,她也相信邢燕寻不会放杀手进来。
而在下一瞬,沈落枝却听见了裴兰烬的声音。
“我无碍。”裴兰烬喘的很艰难。
沈落枝要出去的动作又顿住了。
她的脑袋里开始回想裴兰烬刚才是跑到了那个方向去的。
当时太慌乱了,人们都在尖叫,在跑,四处都是推倒的桌椅与流淌的酒杯,跳跃的火光与箭的冷光几乎占据了她的所有视线,她只瞧见裴兰烬跑了几步,便找不到人影了。
沈落枝想,若是遇到了危险,裴兰烬不管她,那一定是去找了另一个女子吧?
那这个女子是谁呢?
他们周遭还有第三个人吗?
还是说——
沈落枝思索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又开口了。
沈落枝本以为他们是要说一些关于刺客的事,亦或者是关于旁的官事,毕竟一个将军,一个郡守,现在遭受这危险,应该会谈一些有用的事。
但谁料她藏匿于树后,悄无声息的竖起耳朵偷听的时候,便听见了那邢将军道:“裴郡守,您那未婚妻可还在危险之中呢,你来寻我,若是叫你未婚妻知道了,岂不是有悖人伦?”
沈落枝是隐匿在树后,悄无声息的跪坐在地上的,听到此言时,气息都沉了一瞬,幸而她一贯谨慎,并未发出什么声音,没有被那二人听见。
裴兰烬一介文人,走这几步路已是勉强,现在山间蹦出一只猴子他都不一定打的过,自然也察觉不到有人在一旁偷听。
至于邢燕寻,心神都在裴兰烬身上,自然也忽略了那细微的、融进风里的动静。
“我是来救你的,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很重要。”裴兰烬无心与她争辩,他喝了太多的酒,走了太多的路,浑身发软,都要站立不住了,他只扶住了一旁的树,道:“你我之事,若被沈落枝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她是我的妻,我定不会在她面前回护你的,邢燕寻,我是有婚约的男子,我不可能与你继续这般纠缠下去的。”
男子的声音在树林中荡开,其中的话是什么意思,已经不用思考了。
邢燕寻的脸骤然冷沉下来。
而耶律枭也在这时候抬眸看向沈落枝。
沈落枝安然的跪坐在树后,她被锦缎织成的云衣裹在身体里,静的像是月下的秋水,没有任何动静,她似乎是早就知道了,所以眉眼间没有一丝惊慌。
而耶律枭突然凭空在腹腔里顶起一腔恼怒。
沈落枝是郡主,是明月,是所有美好的东西聚集在一起的珍宝,裴兰烬能得她,已经是他此生大幸了,他竟然敢与旁的女人勾连!
凭什么?
沈落枝的美貌与品性,难道还不够让他满足吗?
他简直比西疆的恶狼还要贪婪,还要该死!
耶律枭捏紧了腰侧的刀,但他还没动,一旁的沈落枝却先他一步,伸手摁在了他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