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骨肉!
事已至此,他只能放弃沈落枝了!他的孩儿比一切都重要。
裴兰烬那一声喊, 尾音都撕裂劈叉,落到人耳里格外刺痛。
城头上顿时一片哗然。
这二选一,不管选谁,墙头上都会是一片哗然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 居然还冒出来了一个“骨肉”!
这裴兰烬与邢燕寻本就是过街老鼠了, 这一遭, 竟是连老鼠都不如了!
一旁的邢大将军咬着牙不发一言。
沈落枝的脸绷得更紧了, 隐隐还有些泛青。
而邢燕寻却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 她转过头来看沈落枝, 呵呵笑着, 说道:“你看见了没有?”
她那双狐眼里迸发出了精光:“他这次选了我,他把你抛下了,这次被抛下的是你!”
沈落枝只觉得胸腹间烧着一团火,因为太过丢人——她从没想到,她们都要死了,都被金蛮人给抓了,邢燕寻还有空来与她辩驳这些!
还是当着耶律枭的面儿辩驳的!
谁愿意与她撕扯头花抢这么一个男人啊!
为了让裴兰烬选她,她竟然能嚷出“骨肉”二字!
沈落枝是要脸的人,纵然当时郡主府的事闹的难堪,但是她从未出去大肆宣扬过,反而叮嘱过众人不要外传,现下民间还一点不知道呢,只是西疆的官宦人家知道一些。
可偏偏在今日,她那为数不多的脸面,被发疯的邢燕寻和没脑子的裴兰烬踩的一点都不剩下,她的脑袋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沈落枝被气的面颊铁青,浑身发抖。
谁跟这样满身污浊的人走到一起,都是要被沾一身脏的!
而这时候,城头上已经有兵将下来换人了。
这群金蛮人虽然贪婪狡诈,但是有一点好,说出来的话从不反悔,说给一个,就给一个,他们收到东西后,将邢燕寻交出去的动作分外利索。
他们先带着马与箱子撤退,不允大奉人追,跑出一段距离后,将邢燕寻丢下,然后纵马离开。
邢燕寻直接被人从马上扔到西疆的沙地上去,耶律貊可不会怜香惜玉,只保证人摔不死就行,摔断条腿什么的他也不在意——至于骨肉不骨肉什么的,那又不是他的骨肉,他担忧个什么劲儿!
所以,邢燕寻就被结结实实的丢在了地上,滚到了黄沙里。
她被丢下来的时候是狼狈的,身子是疼的,但她的心却是极痛快、极畅爽的!
她是那个被选择的人!
而沈落枝呢?
邢燕寻匍匐在地上,高高昂起头看过去。
她只瞧见远处裴兰烬纵马来接她,至于沈落枝,早都被金蛮人给拎在马上跑远了。
落到了金蛮人的手里,这郡主殿下又怎么能活呢?
她只是被丢下了马而已,但沈落枝没了命,裴兰烬还是她的,是她赢了这一场,是她赢了这一场啊!
她终于畅快的赢了一场!
邢燕寻匐在地上,又哭又笑。
而此时,金蛮人已经跑远了。
金蛮人都是马上健将,一上了马,跑的比风都快,大奉的兵马还真追不上。
金蛮人最开始跑的时候,是两拨人一起跑的,但是跑着跑着,耶律枭与耶律貊的人便渐渐分开了,两拨人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拨,虽然未曾倒戈相向,但气氛也并不如同方才一起抢劫大奉时融洽。
沈落枝坐在耶律枭的马上,离耶律枭与耶律貊都近,她那双月牙眼左右瞧一瞧,隐约瞧出了几分门道来。
这两拨人手里拿的马匹和箱子都分的很均匀,几乎是一人一半,谁都不吃亏。
而到了某个山脚下,两拨人又很有默契的分开,谁都没搭理对方——耶律枭和耶律貊之间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去,平日里见到就打,今日双方都收获颇丰,但是没有互相打主意的原因,是大奉将士肯定在后面追着,所以他们都要先跑路。
要是他们在中途打起来,被大奉人包抄了,那才叫笑话呢。
他们今日在南城里闹起来的时候已是午时了,后又来回折腾了那么久,现下已是暮色沉沉了。
冬日里天黑的早,半边天已经暗下来了,日头红彤彤的挂在山后,随时都能掉下去,耶律枭依旧不肯停下,因为他知道,大奉人一定在追,所以他连夜赶路。
耶律枭带着的人都是金乌城的西蛮将士,有的人沈落枝甚至还能记起来——他们曾在她的帐前守过。
这是她第二次落到他手里了。
第一次是城破,尚可怪一怪纳木城,但第二次纯粹便是恶心人了,沈落枝连与他装模作样说两句好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沉着一张脸坐着。
她满腹愤恨,若不是深知她打不过,她现在估计已经拔刀捅他了。
而临近黎明的时候,耶律枭终于找到了一块安全的地方——此处为一处山谷附近,两边都是山壁,极易隐藏人,他们进去之后,不容易被发现。
耶律枭照常让人安营扎寨。
“裴兰烬不会送你回江南了。”那群西蛮将士安营扎寨的时候,耶律枭将沈落枝从马上抱下来,与她说:“孤送你回去,可好?”
沈落枝冷眼看他。
当时正是晨昏交界时,远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近处烧着火堆干柴,耶律枭变的与以前大不相同,身上没了那股“不顺从就死”的杀伐果断之意,反而多了几分小心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