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燕寻并非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姑娘,若是这查验的是男人,邢燕寻不允便罢了,这两个药娘又有什么好抗拒的呢?
除非,邢燕寻抗拒的并非是男女,而是不想被人查。
什么样的人怕被人查?
裴兰烬的心里一紧。
只有撒了谎的人,才怕被人查!
恰好此时外面有人呈上了鱼鳔给药娘看,药娘便要与邢燕寻裙子上的血迹做对比,邢燕寻更加不允,态度越发激烈。
“什么东西都要拿过来怀疑我,为什么没人怀疑沈落枝?”邢燕寻的面庞都涨红了,一脸激动的说道:“为什么便没有人去查她呢?这东西,就不能是沈落枝扔的呢!为什么就不能是旁人拿来陷害我的呢?凭什么事事都要拿我来开刀!”
她这般胡搅蛮缠,叫裴兰烬也有些恼火,方才因为失去骨肉的悲拗全都变成了愤怒:“邢燕寻!”
裴兰烬才刚吼了这么一句,便听闻一旁的一位药娘略有些不满的小声嘀咕道:“这么中气十足,可不像是流了产。”
旁的姑娘流了产,躺在床上都起不来身的,轻则郁结于胸,重则昏厥,这位邢姑娘流了产,不仅能爬起来,还能跟别人吵架,单听这个声音,谁能想到这是一位刚流了产的体虚女子?
简直像是能跟人大战三百回合的母老虎。
那位药娘这般一说,裴兰烬的脑子就“嗡”了一声,如同被铁器狠砸了一般,他快步向前,用力攥住了邢燕寻的手。
邢燕寻的手骨很凉,被裴兰烬攥上时,便像是攥上一块冰一般。
裴兰烬再看她的眉眼——那双浓而黑的眉死死地蹙着,眼眸里满是慌乱,不安。
她原本像是一只朝气蓬勃的小兽,见了谁都要给一爪子,利落飒爽,让人望一眼,就能瞧见勃勃的生命力和从不受拘束的野性来,但现在,她像是被关进了笼子里的困兽,看似爪牙尖锐凶厉十分,但实际上,她连一条退路都没有了。
她走到这一步,是真的没有一点退路了!
所以她咬死不同意旁人来碰她,她知道那御医查不出来什么,但是若轮到这药娘的身上,可就说不定了。
裴兰烬和她的目光对上的时候,隐约间探明了什么东西。
他方才说的其实不错,公道自在人心,有些事情,就算是没有证据,但人心里是知晓的,就像是此刻,虽然还没有证据直接证明邢燕寻做了什么,但是裴兰烬一看她的神色,就在心里给邢燕寻判了刑。
他是那样了解邢燕寻!
在那一刹那,裴兰烬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他几乎是不受控的大喊出声:“邢燕寻!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今日已经要闹到御前了,若是你不言明,便由圣上来查,到时候你我死活难定!”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裴兰烬一把甩开了邢燕寻的手腕。
邢燕寻本就心虚慌乱,被他用力一甩,竟踉跄着退后两步,脚下不稳,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裴兰烬没有扶她。
他站在殿中,用一种冰冷陌生的目光看着邢燕寻,看的邢燕寻好害怕。
她第一次想念她父亲的臂膀。
——
此时,耶律枭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
这一场闹剧,最后以邢燕寻主动吐出事情真相、裴兰烬被气晕过去结束。
她不吐出也不行了,因为鱼鳔已经被人拿出来了,掌事姑姑顾及到这是裴府的家事,没有直接动手,但是这事儿若是发生在后妃的身上,估计早就被东西厂太监拿走审问了,哪儿还磨蹭的到现在呢!
邢燕寻吐出的,可不止是今日这一件事,今日这陷害只是一部分,她说的更关键的,是她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身孕。
她没有身孕!
裴兰烬眼前一阵阵发黑了。
他喉头都梗着一口血,硬是吐不出来。
没有身孕,没有身孕,那来京城这一路,邢燕寻都在装,在纳木城下时,更是以“有身孕”一事为托词,逼他选了邢燕寻。
一步错,步步错,走到现在满盘皆输,都是因为邢燕寻诱他骗他!
裴兰烬只觉得一股愤懑直顶上头顶,他脚下一软,眼前一黑,直接直挺挺的向下砸倒,昏了过去!
殿内顿时一片慌乱,掌事姑姑连忙去叫了别的御医来看裴兰烬。
说来也是有趣,来瞧了一桩案子,最作妖最搞事的罪魁祸首邢大姑娘没晕,裴大人竟然晕过去了——得赶紧叫御医来治啊,可别把裴兰烬气出个好歹。
裴兰烬晕过去了之后,事情短暂的陷入了僵局,但是旁人也不能走,最起码南康王和沈落枝不能走,事情原委了然了,报复的事儿还没算呢。
邢燕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南康王府哪儿忍得了这口气呢?
所以等到宴会散了之后,南康王带着沈落枝就去找顺德帝告状了,他们本就是有理的那一方,再加上南康王施压,顺德帝当场下旨了,将裴兰烬指成鸿胪寺的吊册使节,派到大奉边陲的一些附属小国去走一趟。
这种附属小国,离得极远,走上一趟起码要半年,若是路上有什么不顺畅,甚至还要一年以上。
裴兰烬之前是西疆郡守,回了朝之后变成了鸿胪寺的一个小官,本就已经是下下处境了,现在甚至还直接被丢出了京城,丢到了旁处去,不知道裴兰烬醒来之后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
至于裴氏——裴氏纯是被裴兰烬和邢燕寻连累了,顺德帝当夜便写了一则手书,让人送过去,痛斥裴氏一门!
教子无方,在皇宫宴会上闹出这档子事儿,裴家老大人估计有几天没脸出门。
除此以外,顺德帝还罚了裴兰烬其他几房的几个兄弟的俸禄和官职,这对裴氏其他人来说,纯属无妄之灾,殃及池鱼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反正沈落枝和南康王都很满意,他们俩拜别了顺德帝后,便瞧见南康王妃早已等在殿下回廊前——南康王妃之前一直在和她的亲妹妹谈天说地,干脆便将所有事情都丢给了南康王去处理,等到回南康王府的路上,才来得及跟他们父女俩问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