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郎君和?三娘子不愿意。”丫鬟也觉得痴男怨女,可怜可叹,道,“大郎君是掌柜在戏园时收的徒弟,他不会做木偶,但戏唱得好。可惜掌柜嗓子坏了后最忌讳听人唱戏,二娘子又和?木头一样,掌柜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大郎君前些年一直过的很孤独,但三娘子来了后,对那些戏折子非常感兴趣,下人们不止一次撞到大郎君和?三娘子一起唱戏。他们郎才女貌,情意绵绵,那些戏词像是给?他们写的一样。大郎君人好,三娘子也讨人喜欢,大家都不忍心告诉掌柜,撞见了也只做不知。但那天,大郎君和?三娘子遣退侍从,再一次在屋里排戏时,正好被二娘子撞上?了。”
明华裳眉梢细微一动:“那天是……”
“正是二娘子自杀前一天。”丫鬟仿佛想到什么事情,有些害怕,道,“那天大郎君将人都赶走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不知道,只听到后来吵起来了,大郎君很激动,说要禀明掌柜退婚,他心中只有三娘子,绝不会娶二娘子。二娘子也气?狠了,说要去和?掌柜告状,告他们偷偷练戏。”
任遥倒吸一口?气?,隗家的事每一步都超乎她的预料,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然后呢?”
“然后二娘子就去找掌柜了。”丫鬟道,“她和?掌柜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掌柜也生气?了,让人押着她去工坊做木偶,好好冷静冷静。后来掌柜叫来大郎君和?三娘子,骂了他们一顿,威胁他们要是不听话,那就滚出隗府。我们也不知道好好的,为什么掌柜和?三个徒弟都生气?了。那两天所有人伺候时都轻手轻脚,生怕触了霉头。第二天,去工坊送饭的人发现饭菜没?动,掌柜觉得二娘子在赌气?,就没?理会,后来到了晚上?,大郎君怕二娘子饿坏,让人强行开门,却发现……却发现二娘子躺在地上?,脖子里流着血,死了。”
任遥唏嘘不已?,而明华裳却注意到丫鬟表情不太?对。她不动声色追问:“二娘子自杀虽然可惜,但她一时为情所困,勘不破也无可奈何。掌柜已?经给?她做了超度法?事,也算善缘善了,圆了她和?隗家的因果。”
果然,明华裳的话说完后,丫鬟脸上?神情很奇怪,欲言又止。明华裳装作很疑惑,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丫鬟叹气?,这是她见过最和?善的千金小姐,听说还是崔家人呢,丫鬟很喜欢明华裳,不忍心害她,便违背隗严清的戒令,低声对明华裳说:“娘子,您是个好人,我不想看您担惊受怕,便斗胆多说几句。隗家的木偶……很邪门,您尽量不要买。那日二娘子死后,周围倒着很多木偶,看着像是木偶杀了她。更可怕的是,大郎君见到死人后赶紧叫人,等?掌柜来时,那具尸体竟然不见了!”
任遥和?明华裳一起瞪大眼睛,明华裳意外道:“不见了?”
“是啊。”丫鬟脸吓得苍白,不断搓手,“此事太?邪门,掌柜请道士来做法?事,还在工坊门口?贴了驱鬼符。那日之后隗家就不安生了,先?是木偶到处乱跑,我们最开始没?当回?事,只以为有人忘了拿。后来一个木偶拿着刀出现在三娘子床头,这和?那日杀二娘子不是一模一样吗?后来甚至白日就能撞鬼,三娘子不断嚷嚷见到了鬼魂,我们以为是三娘子癔症,但有一日正厅突然出现一个木偶,坐在主位上?看人,猛地七窍流血,不光掌柜、管家,连客人也看到了!掌柜又是请高?僧又是请道士,但都没?用,今日,那些东西又出现了!”
花奴
听到尸体不见后,明华裳和任遥对?视一眼,都生出种不寒而栗、鬼影幢幢的感觉,屋外摇晃的槐树像是无数双鬼爪,笼罩在隗家上空。
一切异状是?从隗白宣死后出现的,明华裳隐约觉得问题关键就在于消失的尸体上。她沉吟片刻,迟疑问:“有没有可能,二娘子其实?没死,所谓尸体是你们看错了?”
“这是大郎君亲眼看到的。”丫鬟瞪大了?眼睛,惊恐道,“那天他?们撞开门后,小厮们看到二娘子躺在地上,脖子上还在流血,都吓坏了。唯有大郎君走进去,仔细看了?,说二娘子死了?,打发人赶快去通传。活人和死人差别那么大,大郎君怎么可能看错。”
也是?,隗墨缘也学?过做木偶,他?不可能分不出假人和真人的区别。明华裳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隗墨缘打发下人去通传,那他?呢?”
这个就把丫鬟问住了?,她咬唇,不确定道:“不清楚,大郎君应当在门口守着吧?”
明华裳问:“也就是?说,发现隗白宣死后,除了?隗墨缘,没人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等隗掌柜去时,尸体已?经不见了??”
丫鬟迟疑道:“应该是?吧。”
明华裳慢慢点头,问:“隗白宣在工坊关了?几天?”
这个丫鬟清楚,不怎么费力就记起?来了?:“二月十四,二娘子和大郎君、三娘子争吵,之后又和掌柜吵,被掌柜关入工坊。事情闹得很大,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十五傍晚,送饭的人发现饭菜没动,他?不敢去问掌柜,就去找大郎君拿主意。大郎君拿了?钥匙,去工坊劝二娘子好好吃饭。谁料他?说了?很久,里面没人应,他?推门却推不开,大郎君觉得不对?劲,让人将门撞开,就发现二娘子死了?。”
“这两天一夜,只有隗白宣一人在工坊里吗?”明华裳问道。
“是?。”丫鬟说道,“掌柜生气,下人哪敢上赶着讨嫌,所以?那两天没人敢靠近工坊,我?们都是?绕道走的。”
没人敢靠近工坊,那反过来说明,如?果有人在此期间进入工坊,根本?无人能发现。
明华裳问:“我?刚才听你说,隗墨缘是?带了?钥匙去工坊的,当时门上有锁?”
“是?啊。”丫鬟叹气,“不知道二娘子和掌柜说了?什么,反正把掌柜气坏了?,令人将她锁到工坊里思过,不允许任何人求情。也就是?大郎君和掌柜亲厚,敢强行开门了?。”
明华裳心想隗严清还真是?合格的商人,让徒弟闭门思过还要将人关到工坊里,一边关禁闭一边做木偶,果真一点剩余价值都不浪费。
明华裳问:“工坊外的锁是?什么样子的,谁有钥匙?”
“掌柜靠手艺吃饭,很忌讳被人偷师,所以?工坊用的锁是?最严密的,窗户也牢牢封死,只留了?一个窗口可以?送饭。毕竟有时候贵人要得急,工坊要连夜赶工,掌柜也会将工坊门锁住,免得外人打扰或偷学?,派专人往里面送饭菜。”丫鬟一五一十说道,“至于?钥匙,掌柜、大郎君、二娘子、三娘子都有。”
工坊和库房不一样,工坊时常要用,为了?方便,每个徒弟都配有一把。明华裳有些犯难,这样看来,工坊虽然上锁,但并不算一个严格的密室,有条件避开视线、偷偷去工坊的人有很多,并不能确定是?谁。
明华裳道:“可惜隗白宣年纪轻轻就死了?,但日子总要继续,她死后,府里有什么安排吗?比如?隗白宣和隗墨缘的婚事如?何处置,还有工坊谁来继承?”
丫鬟摇头:“这个掌柜还没说。不过,大郎君和三娘子本?就有情,从前碍于?二娘子没法明说,之后,他?们两人应当能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丫鬟没说完,任遥突然眼神一凝,猛地回头:“谁?”
明华裳和丫鬟都吓了?一跳,丫鬟以?为又是?闹鬼,吓得后退,任遥已?大步走到窗边,用力拉开后窗。
窗外种着一排槐树,空荡沉默地立着,不远处一个花奴提着工具朝她们这边走来,看到窗户突然打开,也吓了?一跳。
明华裳和丫鬟也跟过来,明华裳看到对?方的脸吃了?一惊,他?走路有些跛,脸上布满高低不平的伤疤,最严重?的一条穿过鼻梁,几乎横穿他?整张脸,看起?来非常可怖。
丫鬟瞧见是?他?,没好气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谁让你过来的?”
花奴弓着腰,低头道:“老奴来修剪花木。”
明华裳问:“这是?谁?”
“我?们府上的花奴,负责照顾院子里的树木花草。”丫鬟转向花奴,又换上一脸不耐烦,“又老又丑的东西,小心吓着了?贵客,还不快滚!”
花奴对?丫鬟弯腰,看起?来很顺从,拎起?剪刀等物?就走。明华裳看着花奴的背影,突然叫停:“等等。”
丫鬟有些意外:“崔娘子,这不过是?一个卑贱的花奴……”
“无妨,我?问些话。”明华裳笑?问,“老人家,请问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花奴停下,垂着头,说:“隗掌柜让我?修剪花园,我?修剪完前面,刚刚过来。”
明华裳抬眼看去,不远处的花丛长得整整齐齐,地上还有残枝断叶,确实?是?刚修剪过的样子。明华裳又问:“你过来的时候,在我?们窗外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花奴说道,“我?刚走过来窗户就开了?,没看到人。”
丫鬟说道:“院子里树多,刚才兴许是?鸟,娘子是?不是?听错了??”
听错了?吗?任遥拧着眉,上上下下打量此人,目光中怀疑不减。明华裳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花奴头垂得更低了?,说:“赶路时不慎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