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说话的人没有指名道姓,甚至都没有很清晰的语句,只是简单的几个字词。
但是人的眼神和注意力不会骗人,下意识散发出的气息也不会骗人。
当对方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瞥向自己,并且散发浓浓恶意的时候,周明妍就知道,这人是要对付她了。
周明妍端起茶杯,浅浅押了一口,没关系,这种场合又不会真的喊打喊杀,左不过就是骂人而已,她一点不怂,甚至还挺期待。
再说了要是喊打喊杀,她说不定更加期待啊!
亡夫诈尸第十六天
大型宴会的流程大概是古今同行的, 跨越时间空间也逃不过领导讲话,文艺表演,吃吃喝喝, 交好的互相恭维加深感情, 有矛盾的你拉我踩阴阳怪气,再然后不管下头眼神厮杀多厉害, 抬起头大家都是一团和气。
讲究的就是一个体面。
但凡事都有例外,任何环境场合下都会有不和谐的存在。
有些是真的耿直倔强一根筋,有些则是经营着类似的人设, 更有有一些就单纯只是被抛出来的小卒子, 俗称炮灰。
这是坐在此间的人都明白知晓的一个潜规则。
所以当皇帝讲完欢迎藩国外宾来大周,下令准备开席之后,立刻有人迫不及待跳出来的那一刻, 大家都知道这位一把年纪,面容严肃刻板的崇文馆的经学, 就是这第一波的炮灰了。
“启禀陛下, 微臣有一事实在愤慨, 不吐不快, 陛下英明神武,还请陛下为臣断一断这是非明白, 也好还人一个公道。”两鬓有些花白的袁经学坐在第一层靠北的位置,在整个朝堂上品级已经不算低了。
这人也是出了名的倔, 脾气臭, 出身高, 自视也甚高, 一惯喜欢拿世家规矩说事儿,不少人都被他喷过, 偏偏他也是老资历了,说话从来不看人接不接受,看不惯喷就完了。
平日里别说其他朝臣,就是同样崇文馆的经学们,也多是见了他绕道走。
这样一个人可以说是朝堂鬼见愁,但是用的好了,也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端看这把刀是握在谁的手里。
很显然,这个时候跳出来,这把刀是被别人拿捏了。
“爱卿有何事只管说,朕听着呢。”皇帝没有被打扰兴致的不耐和反感,顺道吩咐大总管正常开席上菜,别饿着大家了。
其实崇文馆在大周读书人的心目中是个挺神圣的地方,毕竟不是大儒你也进不去,但是对朝堂上想要做事的官员来说,那里就是一个坐冷板凳的地方。
这崇文馆里的经学们,大多熟读经书,成语典故更是信手拈来,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们读书是真的就读书,其他的不行。
这个时代还有没有科举这个说法,上头的主要官职靠的都是举荐和继承,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试的,下头的小吏就都是各部门考试进来的,也不讲出身。
只不过前朝在出身这一块很严格,上头官员是绝对没有寒门读书人的位置的,而到了今朝,只要有人举荐,便是寒门也能被提拔成上卿。
丘家兄弟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又因为世家贵族和寒门的天然对立,皇帝只要意思意思提拔那么一两个,惊才绝艳压得住朝臣异议的寒门子弟,那些爬上来的自然会提携同样出身的人,因为他们是天然的同盟。
而且比起世家贵族子弟来,寒门读书人确实用着更加顺手,那么在皇帝想要大力提拔寒门的时候,有没有对世家贵族做出妥协呢?
自然是有的。
崇文馆就是一个。
崇文馆里的大儒基本都是世家大族出身,皇帝会让他们校对书籍,给皇子皇女授课,给他讲学。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但是名头好听,正是很多不喜俗务的世家子弟喜欢的去处。
袁经学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在崇文馆编修古籍,为皇子授课,为皇帝讲经,时常写诗写文批评这个,谈论那个,至于什么实质性的政务见解,那不管,他只管挑剔就完了,颇有现代公知的味道。
“不知陛下有没有发现,今日信阳伯夫妇没有来赴宴?”袁经学这样说的时候,微微耷拉的眼皮撩起,看向帝后下手独坐储君位置的周明妍,眼神中透露着深深地厌恶。
他对一切不符合古制的东西都看不惯,只是他也曾是皇太子这位嫡长子的而坚定拥护者,也知道帝后对于周明妍的纵容就是看在死去的皇太子的面上。
所以以前他听说的那些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重要的是长乐侯府马家兄弟俩实在太过荒唐,甚至欺君罔上,实在罪大恶极,只是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小姑娘喊打喊杀。
袁经学,体谅周明妍是因为马援出口恶言,辱及已逝皇太子而冲动暴怒,所以没有义正言辞的批评周明妍的这个行为,但也写过诗和文章,劝诫女子贞静娴雅为要,万不可逞凶斗狠。
没想到未来的太子妃压根没有意识到,周家显然也没有人劝诫,以至于如今闹出这样的大事。
周家人:劝个锤子,劝她打他们吗?
大周的太子妃怎可如此嚣张跋扈,只逞莽夫之勇,甚至做出殴打朝臣勋爵这样骇人听闻的举动!
袁经学将自己的心路历程给皇帝前后分析了一遍,然后一脸大义灭亲的姿态:“如今当着藩国外使的面,还请陛下严惩承国公府三姑娘,也正我大周皇室的清正风气。”
皇帝脸上笑眯眯,心里p:你也知道还有藩国外使啊?谁家不是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我让你说,你是真敢说!
听到袁经学的话,小王氏在上头第一个就觉得心里不好,下意识去看坐在前头的周明妍,见她稳稳当当坐着,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袁经学,小王氏莫名就安心了,甚至有些诡异的期待。
而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回家的周鸿云原本是完全不知道的,听到信阳伯府还愣了愣,然后想到习家与王家的那桩糟心联姻,那信阳伯夫妇不是讲究人,下意识皱眉,微微侧头往后看了小王氏一眼:“打成什么样了?”
“得在躺炕上躺个三到五个月。”小王氏看周鸿云略微牙疼的表情,给周明妍辩驳了一句,“公爷,这事儿可不怨三小姐,那夫妻俩嘴可太欠了,你是不在那儿,就连妾身都差点撸袖子上去打人了。”
“嘴再欠还能骂得过老三?”周鸿云才发现,在周明妍这里,小王氏已经完全倒戈了。
“三小姐骂完再打的。”小王氏微微低头,怯怯的回了一句。
“……”周鸿云,周鸿云看着不少朝他看过来的目光,直接垂眸不看了。
老三凶得很,他根本管不了,他也不想管。
皇太子死了,老三都还能当上太子妃,还能得帝后纵容,事情没成他会因为里面风险大而发脾气,如今老三一天天揣着太子妃赦令,坐着太子妃车架跑,他是多想不开去开罪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