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欢想大叫,想怒骂,可是兰奕臻身上的那自小就熟悉的熏香气息包裹在他的身周,那只手始终坚定地、紧紧地搂在他的肩膀上,支撑着他,一如前世,他从未察觉的每个瞬间。
兰奕臻小心翼翼地捧起兰奕欢的脸,仿佛有着无尽耐心一样,轻声问道:“还是箱子里有什么你不喜欢的东西,你生我的气了?”
终究,兰奕欢用力地摇了摇头。
顿了顿,他再摇了摇头,转身抱住了兰奕臻:“没有,不是的。”
他极低极低地说:“谢谢你。”
兰奕臻几乎是立刻就紧紧地抱住了他。
当兰奕欢的头埋入兰奕臻的颈窝时,兰奕臻想,他是不是还是哭了?
因为他的颈侧感到了几滴温热,仿佛要将皮肤灼伤,疼痛如绞。
当天晚上,兰奕臻再次做了梦。
宫苑深深,夜色暗沉,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梦境场景和色调,兰奕臻向前走去。
随即,他看见一个人坐在地上,手抱着膝盖哭泣,十分孤单的样子。
于是,他走近那人,发现对方身上竟然穿着一件龙袍。
坠珠镶玉的龙袍压在他单薄耸动的肩膀上,看起来好像不堪重负似的,就像是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熟悉的心痛、愤怒、无力,像尖针一样刺入胸中,将梦境与现实缝缀在一起。
兰奕臻忍不住把手放在了那人的肩膀上,低声道:“陛下,别哭,臣在这里呢。”
蓦地,身体应声而倒。
兰奕臻猛然低头看去,发现——那竟只是一具穿着龙袍的骨架!
“陛下!”
场景瞬间破碎,兰奕臻一下子醒了过来,急促喘息着坐起身,又一次因为惊梦没有睡好。
他头疼欲裂,按住额角,近乎急切地转向旁边,想看一眼那张自己熟悉的脸,才记起兰奕欢现在不在东宫住了,平复过心情之后就已经离开。
特意吩咐了制作的格外宽大的床上,另一边空空荡荡的。
兰奕臻现在越来越怀疑了——
从少年时期到如今,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兰奕欢?
相似的梦做了无数遍,虽然从未看清过梦境中那张脸,很难仅凭一个模糊的轮廓要指出对方是谁,可最像的从不是模样,而是……他见到对方时,悸动的心。
世上,是否真有前生之缘,来世之约?
而梦里梦外,他都是孑然一身,难道当真因为从来习惯孤独?
抑或,心有所属。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兰奕臻其实不愿那是兰奕欢,他不能相信自己爱若珍宝的弟弟竟会有着那样的结局。
可一次一次诡异重复的梦境让他动摇,特别是最近出现的格外频繁。
再加上兰奕欢近来的言行也都很反常,让兰奕臻担忧他到底在谋划着什么,是否有人要对他不利。
想到这里,兰奕臻忽然扬声说道:“来人!”
外面很快就有人匆匆奔入,看见兰奕臻披着衣服坐在那里,不禁担忧地说:“殿下,您又没睡好吗?”
“无妨。”
兰奕臻道:“从今天开始,你找几个暗卫,去给孤注意着——”
他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侍卫等了半天,疑惑地抬头看他。
兰奕臻突然有低声道:“孤若是让你们暗中保护小七,算不算是监视他?这样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侍卫跟了兰奕臻多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杀伐果断的太子竟然还会因为这个原因心生犹豫,低声说道:“属下会谨慎行事,不让七殿下知道?殿下您也是一番好意——”
兰奕臻道:“那也不够尊重。”
可是兰奕欢最近的举动和异常神情,又让他怎么都放心不下,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这孩子从小就很有主意,是个表面笑嘻嘻,但指不定闷声做什么大事的人。
又心疼他,又怕他烦,不知道怎样做才对他最好。
千万般的掂量,不过是珍惜爱护到了极致。
兰奕臻想了好一会,才说:“你找几个靠得住又沉默寡言的人,暗中保护他,只要他的安全没有问题,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包括孤。”
“是,殿下。”
侍卫走后,兰奕臻又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很久才入眠。
这个时候,他也突然想起了兰奕欢幼时刚来东宫,一定要缠着他睡觉的日子。
他现在明白了,独自躺在这样漆黑的夜里,真的会畏惧那些噩梦的到来,真的会希望有一个人能来陪伴。
——但其实,兰奕臻并不知道,是他醒来的时间有些不对。
不久之前,兰奕欢还是在东宫的,因为兰奕臻睡眠不好头疼,所以入了夜,兰奕欢特意又来看了他一回,见到兰奕臻睡下了,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