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握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一时几乎语不成声。
他原本是个聪明机敏之人,纵使生死关头,都不至于这么慌张失措,只是涉及到自己的孩子,才会心神大乱,担忧到了极点。
侍卫道:“喂喂,好不容易才捡回的这条命,你不要乱动啊,要不是七殿下……”
他刚才也提了一句“七殿下”,年轻人没有注意,此时突然一怔,说道:“七殿下,哪位七殿下?”
侍卫道:“还能有哪位?就是快要过十八岁寿辰,名讳为欢的那位啊。”
是他。
这孩子还活的好好的,尚不满十八!
年轻人心绪翻涌,嗓子一时哽住了,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抬起头,在对面的铜镜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一张三十出头,周正俊朗,却全然陌生的汉人面孔。
这不是他的面容,不是他的身体。
也对,他的身体早就变成了一具白骨。
兰奕欢快要十八了,那么这就是他死亡之后的第十五年,他在别人的身体上复活了。
这个认知让年轻人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
片刻之后,他松开了侍卫的手,歉意地说:“大哥,抱歉,是我刚刚醒过来太激动了,冒犯了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侍卫道:“没事,没事,醒过来就好。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听到侍卫的问题,年轻人又沉默了。
上一世,他死后,魂魄徘徊在尘世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珍爱无比的孩子在孤独中死去,心痛难言。
他向上苍虔诚地祈祷,愿意用自己灰飞烟灭的代价,来换取他的孩子能够重新活过,幸福自由。
他不知道上苍有没有听到他的祈愿,反正再睁开眼睛,活的人倒是成了他自己。
所以刚刚醒来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因为获得生命而喜悦,而是无比担心自己抢走了儿子的生机。
但原来,他竟是附在了别人的身上,回到了过去。
眼下这个时间点,一起都还赶得及,他心爱的孩子……还活着。
一想到这里,他就再也坐不住了,掀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
侍卫一见,连忙说:“你干什么去?你才刚醒,伤还没好,得好好将养着!”
年轻人站稳之后,单手抚胸,冲着他行了一礼,说道:“大哥,多谢你了!救命之恩,来日图报。但我现在得去找我儿子,没有时间在此逗留了。”
侍卫这才想起他刚刚醒来时说的那番话,便道:“你把你儿子弄丢了吗?”
年轻人道:“他才三岁的时候我就离开了他,也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很担心,想去看一看。”
侍卫不禁道:“哎呀,那你这当爹的确实有点失职。那么小的孩子,没有父亲护着,肯定会受人欺负的!怎么能一个人留着?”
他本是无心之语,却让年轻人的心中骤然一痛,一句也不辩解,低声说道:“是啊,都是我不好,我得快点见到他。”
然后,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好好地护他一生。
兰奕欢已经不在猎场上了。
第二日,骑射比赛结束,他就和兰奕臻重新回到了京城,
一进皇宫,兰奕臻那种繁忙的太子模式就得再次开启了,将最近积压的事处理了一个遍之后,才有人敢小心地对他禀报,说是大皇子又闹事了。
或者也不算又闹事,而是兰奕臻一回来,就亲自签了手谕,将大皇子门下共三十七人全部押入了大理寺牢中,打为逆党嫌犯。
他这一动手,大皇子顿时损兵折将,势力大削,大皇子自不可能善罢甘休,亲自去了大理寺,要求放人。
两位皇子斗法,大理寺卿被弄得焦头烂额,人是不敢放的,只是连忙派人将此事告知了太子。
兰奕臻到了大理寺,还没进门,就听见大皇子的声音在里面说:“放肆,我乃陛下长子,尔等安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今日无凭无据,就敢拿我门下,他日是不是我好端端待在家中,可能也会被上门锁系,押送问斩了!”
大理寺卿苦笑道:“大殿下言重了……”
兰奕臻淡淡地说:“这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他的声音一下子把大理寺卿的话截断了。
兰奕臻踏进门去,大皇子原本坐在那里,一见他,立即起身后退一步,随即又意识到不该露怯,于是复又站定,没好气地说:“臣见过太子殿下。”
他嘴上说了,却没行礼,兰奕臻只是负手看了他一眼,示意大理寺卿避开,这才冷冷地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皇子道:“我又不是被你关押的犯人,自然想去何处,就去何处。太子殿下亲自来了也好,我倒想问问,你凭何要抓走我的人?”
“你的人?”
兰奕臻淡声道:“孤不知道什么算是大哥的人。昨日孤签下手谕,拘捕当时猎场上负责守卫和射猎布置的人员,是因他们竟让黑熊进入猎场,威胁到了父皇的安危,等同谋逆,自然要彻查。”
大皇子道:“畜生的事,谁能控制得了!再说根本就没有危及到父皇!兰奕臻,你在当场给了我难堪还嫌不够,竟又要如此羞辱,简直欺人太甚!你不如干脆抓我算了!”
兰奕臻道:“若大哥承认自己与他们是同伙,一并留下,也无不可。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