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欢眉头紧蹙,心事重重,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神情与往日大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其实三皇子很想过去安慰他一句,但其实他们的关系根本没到这个份上,所以他转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依旧大步流星地匆匆往皇上寝宫走去。
这一刻,不管是敌是友,平日里关系如何,他们每个人的心情都是相近的。
忐忑、惶恐、悲伤、激动……一半是勃勃的野心,一半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或许今日之后,一切的争斗都将告一段落,也或许,这才是下一轮更残酷的厮杀开始。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将会何去何从,生死将会落于何方,虽然贵为皇子,也同样身不由己。
三皇子当时并不知道,就在刚才,正平帝已亲手将传国玉玺递给了兰奕欢。
兰奕欢拿着玉玺开启暗室取了遗诏,当他再回来的时候,正平帝已经去世了。
以大皇子为首的一些宗室和大臣们都震惊不已,且并不心服,声称遗诏是假的,正平帝死前受到了兰奕欢的威胁,并且直接在放着皇上尸体的龙床前闹了起来。
兰奕欢那一边自然也有支持者,便与另一波反对的人相互辩论,最后甚至发展到了伸手推搡的地步,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不像丧事,倒像闹剧。
兰奕欢开始一直没说话,跪伏在正平帝的床前,认真地替他换好了衣服,直到慢慢整理好最后一根丝绦的时候,他才站起身来,说道:“都住手。”
清清冷冷的三个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众人不由得一静,只见兰奕欢视线满场一扫,眸中像是有逼人的烈火,明亮刺目,仿佛刹那间便有了帝王之威。
被他扫到的人不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兰奕欢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朕……”
从他口中吐出这个字,令不少人的身躯都是微微一震。
兰奕欢也停顿了一下,这才说道:“朕受命于天,得恩于皇父,以眇躬嗣位,虽有深履薄冰之感,然不敢不恭践帝位,尽瘁于国……玉玺在此,诏书分明,若再有质疑寻衅,不敬先帝者,断不轻饶……”
大皇子高声说道:“但那遗诏上有墨迹,明明是被篡改过的!”
镇国公侯帆反唇相讥:“那是因为陛下病中手上无力,书写时滴了一滴墨点,根本不在字迹处,能改什么!”
“你!”
两人互相对对方怒目而视,两派的人也都剑拔弩张。
三皇子看着这样的一幕。
那种感觉十分微妙,他好像是其中的一员,背负皇家血脉,身处波澜中间,又好像不过是一个局外人,离着这些争斗无限远。
那为了这帝王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争吵的两拨人之间,像是有一个漩涡,吸引着他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他应该站在哪一边?
望来终不来
两相权衡, 支持胜利者不过仅能做到保全自身,但三皇子心里清楚,因为之前发生过的某件过节, 他在兰奕欢的手底下注定得不到重用, 只能一辈子低调行事,俯首帖耳了。
但如果在这时跟大皇子站在一起, 是有风险, 分量和影响力却也不可同日而语。
三皇子又往前迈了一步, 步步凝重。
正踌躇时, 忽听兰奕欢说道:“遗诏有两份, 另一份, 就放置在议政殿的梁柱之上。”
大皇子一怔,道:“你口说无凭!”
兰奕欢没再说话,抬起手来,拍了两下巴掌。
三皇子望向他。
随即, 轰然一声, 殿门霍然而开。
外面的光线照进阴沉沉的寝宫中,映得兰奕欢全身都笼罩在光芒下,面目一片金黄, 神情丝毫看不分明。
而殿门之外, 赫然正是一排排的铁甲卫士, 有如天降神兵。
为首两人, 一文一武, 正是太傅韩肱和威武将军李振, 两人手中合捧着另外一份皇帝遗诏, 表情凝重肃穆,一齐上前跪献至兰奕欢面前。
至此, 大势已去。
人们由内而外,一圈圈逐渐跪下,高呼的声音也越来越洪亮,连绵不绝,震耳欲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皇子看了呆立不甘的大皇子一眼,果断跟着屈下膝盖。
在将额头触地之前,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瞥了兰奕欢一眼。
此时,那缕照在他身上的阳光已经移到了别处去,他的五官神情重新变得清晰,于是三皇子捕捉到了兰奕欢唇角稍纵即逝的一缕苦笑。
他顺着一看,发现兰奕欢望着的是五皇子的方向,此时五皇子僵立片刻之后,已经随众慢慢跪倒,却没看见兰奕欢的神情。
他站在万人拥趸之间,看起来又是那么孤单。因为登上皇位,将让他永远失去了某种东西。
三皇子终究一点点地将头叩了下去。
在他的额头即将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个瞬间,身周的场景忽地骤然转换,紧接着,归于现实。
现实中的三皇子发现自己正同样跪在地上磕下头去,对着刚才宣召他觐见的正平帝说道:“儿臣叩见父皇。”
正平帝和气地说:“祉儿,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