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也在等。”
兰奕臻抬起一双幽深如墨的眸子,唇畔忽而勾起一笑:“等一个适合下葬的地方。”
领头之人忽然觉得全身发凉,意识到了不对。
“杀了他!”
他不再想着留活口,当机立断,立刻高声下了命令!
刚才守在帐外的人立即冲了进来,兵刃上的刀光刺目,向着兰奕臻斩下。
然而就在此刻,突然有无数道黑影从各个角落里出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人群中,有的人甚至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斩下了头颅。
撕心裂肺的惨叫并未盖过兰奕臻轻轻的叹息:“为了引出你们这支援兵,真是费了孤不少功夫啊……”
很快,营帐里所有的人都被剿灭了。
黑衣人单膝跪在了兰奕臻的面前,说道:“殿下,外面那些叛军——?”
兰奕臻微一闭目,对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了声“是”,将尸体抬了出去。
不一会,怒骂声、惨叫声和呵斥声就在外面响了起来,又逐渐归为死寂。
已经被收拾干净的营帐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蜡烛被外面带起来的风吹灭了,唯余暗沉沉的天光。
兰奕臻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其中,几乎有一种自己身在地狱的错觉,他的全身一滴血都没有沾,却好像已经肮脏污秽不堪。
坐在这个位置上,他的手上每天都在沾染无数条性命。
他感受过生离死别的痛苦,也知道死亡有多么可怕,但他还是要把这种可怕带给别人,所以那些人总说他是个怪物。
内心不是没有波澜的,但是他没有办法。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就是生存的法则。
兰奕臻伸手,将兰奕欢曾经送给他的那枚玉佩牢牢地握在掌心中。
兰奕欢平素大大咧咧,不爱弄什么定情信物一类的噱头,他很少送兰奕臻什么,可是每一样东西都被兰奕臻好端端地留着。
上好的温玉搁在手心里,为冰冷的手指带来暖意,仿佛以往漫长的岁月中,他无数次带着疲惫与冰冷回到自己的宫殿,抱住身边小小的身躯,贪婪地汲取温暖。
幸好有兰奕欢,幸好有兰奕欢。
只要有这个人,就足以让他度过无尽的黑暗与苦痛。
为了保护这个人,他也可以萌生出无尽的坚定和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兰奕臻的手下回来覆命。
兰奕臻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波澜,说道:“人都处理干净了?不要让那一边有所察觉。”
“是,殿下放心。”
手下说完,又向着兰奕臻奉上了几封书信和一些兵器,说道:“这是从刚才那些援兵的身上搜查出来的。”
那些兵器的形制与大雍完全不同,兰奕臻一眼便认了出来,应该是东梁那边所常用的长钩。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拿起书信,翻看起来。
随着信上的字迹一行行入目,兰奕臻瞬间的神情变化似是震惊无比,但很快,那震惊褪去,又变为了刻骨的冷意。
——原来,齐弼和东梁竟有来往,而他的母亲当年正是东梁来的奸细!
她来到大雍,本为刺探情报,但因为刺探失败并受了伤,被齐弼的父亲遇到,一见钟情,不顾身份,娶她为妻。
两人共同生活了十余年,齐夫人还是不能忘却自己的责任,齐弼之父既不忍心伤她,也不能听从他的意思卖国,故而这对夫妻还是决定分道扬镳。
临走之前,齐夫人带走了家中最小女儿,而把其他的三个孩子留在了齐府。
但齐弼虽然没有跟母亲一同离开,作为长子,他受到的影响却最深,这之后,也一直跟东梁有所来往。
这次围杀兰奕臻的援兵,就是他调派过来的东梁死士。
兰奕臻一直想要调查齐弼的真面目,如今总算差了出来,他的心情却实在无法因此而感到愉快。
诸般种种,如同惊雷一般,划过了兰奕臻的脑海。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一切就都联系起来了。
当得知齐弼还有一位小妹齐烟时,兰奕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正平帝曾经深爱过的那位皇贵妃。
兰奕臻的印象中,当初戚家反对让她进宫封妃的时候,齐家却极力支持,人们知道两个世家向来不和,倒也不以为奇。
倒是后来兰奕臻听到戚皇后提过一句,说是齐家明明自己也有女儿,当初没有送进宫,偏生支持这位皇贵妃上位,等她和皇上分开之后,才又送了齐贵妃进来,十分奇怪。
现在看来,她很有可能就是齐家被带走的小女儿!
齐家这么多年的荣宠,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齐贵妃,而是她!
可若信上是真的,这女子当初随母离家之时便一起去了东梁,耳濡目染之下,她的进宫,真的只为保齐家的荣华富贵?
要知道,当年东梁的先祖是被达剌和大雍逼至走投无路的境地,才怀着满腔仇恨拼命活了下来,建立了这个夹缝中的国家,对于两边,东梁人都是极端痛恨的。
东梁,齐弼,邓子墨……
之前所有想不通的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兰奕臻衣袍之下,冷汗已经涔涔浸透丝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