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叔叔他”
姜谦哽住,“他不在了,以后你要懂事些,不要总让小野照顾你。”
“我知道”
姜华靠在爸爸怀里,眼睛发涩,却流不出泪来。
这是她第二次面临生离si别,却是切实感受到的第一次。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突然离去,完全剥离出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
想想便绝望。
无能为力的绝望。
“再睡一会儿吧,下午去替小野。虽然我请假了,可我毕竟是男的,除了打个饭也做不了什么。小野是亲儿子,但也大了,你文姨好面子,都不如你方便。”
“好。”
姜华听话地点点头。
“文姨待我像nv儿,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姜华站在医院门口抬头看了眼巨大的钟表,日光雾蒙蒙的,明明才下午三点,却像快日落那般昏沉。
她搓着手走进医院,文馨在三楼,她找到那间病房推门进去,迟野不在屋里,单人病房里显得空旷,只有文馨一个人坐靠在床上,目光透过重峦叠嶂,望向极远处的天际线。
“文姨。”
“小华。”
文馨转过头,看到她提了下唇。
“冷吗?”
文馨握住她的手,掌心却不如她这个在露天行走了许久的人温暖。
“b赛怎么样?我们没能等到你出来。”
“很好,我得了第一。”
“那就好。”
眼前这个温婉的妇人发丝微微凌乱,眼圈透着伤红。她曾放下自己的端庄歇斯底里过,而现在眼里的一潭沉静又十分柔和。
“文姨。”
文馨抚0着姜华缎子似得发丝,她今天出来披散着头发,漆黑如墨se,衬得脸蛋更加雪白。
“不用说了,小华,陪我待一会儿就行。”
迟野半天不见回来,文馨和她聊起迟野小时候的事,对迟涛只字未提。
这几天一直有人来宽慰她,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姜华稍稍安心,静静听着她用柔软的声线回忆那些往昔。
姜华和迟野的童年几乎是重叠的,在另一个人的视角看他们的过去,竟然已经一起过了这么多年。
“小野是个犟脾气,他犯浑你不用忍他,就说我说的。”
“他是哥哥,就是要让着你的,不用委屈自己。”
文馨是个好nv人,她将迟野教得很好,丈夫常年在外,家里也料理得井井有条。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要承受中年丧夫之痛。
姜华想收回那句话。
老天爷并不公平。
迟野是临近傍晚回来的,中午吃饭时文馨提了一句周记的粥,他就穿梭整个城市去买。
他提着粥进来,看到姜华目光微动,却并没有露出惊讶的意思,想来姜谦和他说过她会来。
所以他手里的粥也是三份,还特意带了特制的酱菜。
“我和你爸爸第一次单独吃饭就是喝的他家的粥,这么多年,味道真是一点没变。”
文馨说完送了一口到嘴里,淡然的眼底风平浪静,似乎真的已经从这场诀别中走出。
“今天晚上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可以,明天我就能出院了。”
文馨坚持要一个人,不用姜华陪。加上她jg神确实好了很多,这时执着确实谈不上是闹x子。
他们还是听文馨的话没有留下。
窗外华灯初上,走廊里的定时灯也准时亮起。
“回去吧。”
文馨催了,姜华为她搭上毯子,和迟野一起往门口走。
他们站到门外,文馨忽然叫住他们。
“小野——”
“不要和你姜叔叔顶嘴,他都是为了你好,你爸爸不在了,以后你当他是你爸。”
nv人眼中的泪意被y影完美遮挡,她眯起眼睛,又看向姜华。
“小华,你帮我看着她。”
“好。”
迟野这两天陪着文馨,差点熬坏了自己的身t。姜谦劝过他几次他没听,他们自动将文馨的话归到这件事上。
“走吧。”
迟野慢慢合上门,文馨一直注视着这边,他突然一阵没由来的心慌。
如果他那时回头就好了。
小镇里没有什么夜生活,日落之后便是沉寂的开始。
他们穿越万家灯火,狭窄的人行道都被投上了暖se。
迟野摘下自己的围巾裹在姜华脖子上。
“和我妈聊什么了。”
“文姨说了好多咱们小时候的事。”
“还有呢?”
姜华x1了x1鼻子,“还说,要我好好照顾你。”
“不是。”迟野掏钥匙开门,“她说的肯定是让我照顾你。”
隔壁姜谦不在家,但是灯亮着。
迟野带姜华到自己卧室,郑重地打开柜子,一个单独的格子摆放着一抹亮眼的水蓝se。
姜华脸上还挂着刚刚被揭穿的微红,这抹蓝落在她眼里显得那么清透。
一条长裙,裁剪得当,为她量身定制。
“本来想做新年礼物给你的,可是孙nn过年不在镇上,只能等到年后。”
说完迟野自嘲一笑:“不过就算是做得奖的礼物给你,也还是晚了一步。”
“不晚。”
她拿起裙子在身上b了b,视线中的蓝se慢慢氤氲成一团,充斥满目,犹如眺望天际时那般饱满。
“很漂亮,谢谢哥。”
她不敢再抬头,直到泪水g在眼里。
“回去试试。”
“你不过去睡吗?”
迟家没有人,姜华不想让迟野一个人在家,这种时候独自看着空房子,他会难过的。
“过去,等会儿去。”
姜华咬住唇,“那我等你。”
然后她便真的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迟野把几天没打理过的家具擦掉浮土,又帮他一起把文馨的床品换了一遍。
“好了。”
“妈aig净,明天她回来,看着能舒服点。”
做完所有他们去了隔壁姜家,姜谦已经回到家,屋里飘开饭香味。
“过来吃饭吧。”
他叫两人吃饭,自己却没吃,等他们吃完又一个人回了屋子。
迟野从姜华手里抢了碗去洗,这次她没有抢回来,而是去找了爸爸。
“爸。你有事?”
姜谦对nv儿的眼力很满意,他扯了下唇,关上了房门。
“之后我会供迟野读书。”
“好。”
姜华不明白爸爸和自己说这个g吗,难道她还会拦着吗。
“迟野脾气倔,和迟涛很像,也是小伙子了好面子。我怕他犯拧,万一犯了你要给他做工作,他听你的话。”
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了。”
姜谦有句话没说错,迟野确实倔,只是对她例外而已,因为被特殊对待久了,她都快忘记了他的本x。
迟野还在厨房,姜华没着急走,又和爸爸聊了些下午的事。
“文馨说的?”
姜谦ch0u烟的手一顿,皱起眉头,眼中突然萌生焦急。
“是,是她说的。”
姜华疑惑地看着父亲一瞬间变得恐惧的眼神,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快点,去医院!”
父亲带着她跑出门时,正好撞到过来找他们的迟野。
“姜叔?”
在两人的记忆中,姜谦最是好脾气,十几年都不曾看到他失态过。
然而眼前的男人确确实实面带惊惧,他双唇颤抖,被挤压出的声音g涩生y:“和我去医院。”
医院已经过了查房的时间,病人不会熬夜,到了晚上整个走廊安静无声。
几道凌乱的脚步突然闯入,打破安静气氛。
迟野撞开门,文馨仰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静静沉睡,对他们发出的巨大噪音没有任何反应。
她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平静得近乎诡异。
一gu异样感从心中升起,紧跟着,生长成牢牢攥住他们的巨大恐惧。
“妈?”
迟野已经有了预感,在姜谦状似疯狂地要去医院时,在回想起白天母亲说过的话时。
在他们沉默间,刚开门时只是初见端倪的血腥味悄悄散开。
姜华身侧的迟野向前走了一步,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力气,一把拽住了他。
“我去。”
她捏住被子一角,缓缓掀起来。
在文馨的左腕下,彼时洁白如雪的床单此刻被染得猩红,她腕子上的刀痕深可见骨,翻起来的皮r0u已经失了血se,所有鲜活都倾注给了那抹红。
文馨到底是个善良的nv人,哪怕自己被世态无常伤得千疮百孔,已经决定追随丈夫而去,也不想给旁人带去一点负担。
如果文馨没有要姜华离开,今天晚上陪床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可文馨切断了这种可能,让她彻底与这件事割离。
“文姨。”
文馨一如既往温柔,眉眼平静,仿佛只是在小憩。
姜华惊觉她掀开被子的时间太久,怕睡着的人冷,又谨慎盖好。
“妈。”
迟野不知何时到了姜华身边,他的身影惊动了她的余光。
高大的少爷缓缓蹲在地上,握着文馨另一只手放在脸上。
“妈,疼吗?”
“对不起啊,我应该,多和你说说话的。”
文馨不会再回答他。
良久后,迟野摇摇晃晃起身,挡住了姜华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