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了简澈去烧水,自己闩了门,去后厨切好姜,煮了浓浓两碗姜汤。
酒楼库存里没有糖,简清计划里的菜品短期也不需要用到糖,就一直没有补货。眼下面对姜味,姐弟俩只能捏着鼻子硬灌下去,毕竟和难喝比起来,生病更为可怕。
浓郁的姜味,彻夜未散。简清梦里,梦了一整夜前世的可乐、雪碧、柠檬茶和各色奶茶。
一夜雨声敲窗,等早上起来简清一看窗外,雨已经停了,连忙起来剁馅揉面,开始一天的忙碌。
昨日鸭货卤味就已经卖完,又没能买到新的下水,简家酒楼供应的四种面食开了一半的天窗,早上生意明显差了些。
听闻鸭杂面和鸭肠盖面名声寻来的几个货郎和邻街伙计都失望而归,简清推销一遍自家油泼面和酸汤面,还是没能挽留想要尝新鲜的几位客人。
简清沉得住气,简澈已经着急上火起来,但他凭空也变不出鸭脖鸭肠,就只能自己抱着热水壶倒一碗紫苏姜汤出来喝完,偷偷避过人打了个喷嚏,兀自生着闷气。
刚下过雨,夏日的闷热感明显泛了上来,这种换季前的多变天气最容易感冒。简清端了两碗面出来,正看见简澈拿帕子擦脸,神色恹恹,回复客人时也没以前那么活泼了。
这个时代的风寒轻则乏力重则要命,简清微微皱了眉,招呼了客人,走到简澈面前,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还好,并没有发烧。她又倒出来一碗姜汤看着简澈喝下去,“店里我还忙得过来,不舒服就歇歇。明日若是还不舒服,就跟姐姐去看郎中。”
生病去看医生是一个现代人朴素的认知,简澈一听却红了眼圈,“我是不是添麻烦了?很快就能好,姐姐别为我花钱。”
简清敲一记他的额头,“胡思乱想些什么!赚了钱就是给人花的,迷糊成这样还不爱惜自己身子,等会儿你就给我上去躺着。”
简澈别过脸,道,“肖大他们要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简清还要再说,就听门口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简小娘子?人呢?”
简清眉梢一动,应了一声,拍拍简澈,走向大门。
堂中正吃着面的两三个货郎伙计们见简清转身,竖起来想听八卦的耳朵也都转了回去,互相挤挤眼睛。
简小娘子这脾性,嘿!
一张欠条
“简小娘子!东家,来还钱了!”
黑塔般的壮汉堵在门前,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见酒楼里有了动静,便停下来抱臂打量着稀稀落落坐了几位客人的酒楼大堂。酒楼与他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生意做得有了些声色。他舔舔嘴唇,想想流水般进账的白花花银两,只觉得心头火热。
简清一眼就认出来,门前这人正是那日来要债的肖大。往肖大身后一瞧,却只有不曾见过的两个跟班,十天前上酒楼讨债的熟悉面孔一个没有。她皱起眉,莫非,肖勉没有把今天结账的事情都通知到?
但人都到了,去细究发生了什么已经太晚。简清瞥一眼天色,估算了一下,离午时应当还有一刻钟有余,便淡淡问道,“欠条可带来了?”
“我倒要问问你,银子当真凑够了?怕不是诓我们。”肖大哼了一声,晃着膀子绕过简清进门,左右瞧瞧堂中摆设,在最中央的一张桌旁坐定,好像此地主人似地伸出手,扬扬下巴,道,“拿来吧。”
这三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混不吝劲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物。方才听见还钱的说辞,又看见肖大三人进门,大堂里原本的食客大都神色一紧,捧起碗三两下将碗底扒拉干净,佯装镇定地快步出了门。
他们来这里只为了吃口饭食,无心被卷进店家惹下的祸事,心软些的,至多也就给简清递一个快跑的眼神,旁的却一点都帮不上忙。
简清本也没指望他们什么,毕竟,哪有那么多的路见不平呢?她站在门口打量两眼肖大,壮汉身上的干净衣裳和脂粉气与昨天肖勉的外表截然不同,便忽的笑了一声,“急什么?人都没到齐呢。”
“你是不打算给了?”肖大重重砸了一下桌子,目露威胁。
面对肖大恶狠狠的表情,简清神色不动,她选定的上门时辰并不是无的放矢,经过十天的观察,凤溪城捕快们巡逻过北城门的时间正是午时前后,酒楼里一声尖叫就能引来他们。若是雇工们今天真背后受人指使闹起来,她也并不介意再借一次那位许捕头的力。
而今天的捕快巡城的队伍还没有来,肖大如果动起手,最后吃亏的是谁可还不知道呢。
简清垂眼掩去思量,仍站在门口,声音让四周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当初欠条上写得分明,一共十五人的工钱,此时却只来了三人,这钱我眼下给了你,若旁人再来要,我当给还是不给?”
肖大咬牙怒道,“都是自家兄弟姨婆,我拿到还能不给他们不成?!”
“会不会给,你自己清楚。”简清轻飘飘扫来一眼,明明是个弱女子,却与那公堂上大人眼神同样犀利,“不然,离午时不到一刻钟,你早早过来做什么呢?”
被说破心底隐秘,肖大恼羞成怒,厉声道,“说了半天,钱呢?!”
简清轻笑,道,“说了半天,欠条都不见。你竟是想空口诓我先给了银子,等人齐了再赖我个无钱偿还?谁晓得你拿了钱要去哪里花销,拿钱出了这门我又无处寻人,一张欠条还两份的债,哪里也没这样的道理。”
“你胡说!”肖大脸色涨红,从怀里摸了两下,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胡乱晃了晃,又快速收了回去,“喏,好好看看,你要的欠条!”
离得远,简清只看清了纸背透出来的点点墨痕和红色手印,但纸张和原身记忆里似乎一样,应该是最初那张欠条。
肖大的心虚已经格外明显,简清心知自己方才关于他要坑自己的事情说中了几分,那这欠债更不能提前与肖大结算了。她瞥一眼正拎着棍子蹑手蹑脚走过来的简澈,对他微微摇了摇头。若此时真动起手来,吃亏的必然还是他们两人。
简清重看向肖大,挑一下眉,道,“欠条是有了,但其他人什么时候到?”
肖大冷笑一声,“我们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嘴上说得好听,让我们今日来结账,来了又找出来这般借口!不给就算了,我们自己来拿,送你到府衙,找官老爷评评理去!”
他一挥手,“兄弟们,给我搬!”跟着他来的两个跟班应声而动。
“放下。”简清脸色一沉,面对肖大,挡在门前一步不让。她眼神扫过尖嘴猴腮的两个跟班,冷声道,“不动手,工钱还能给你们算十取一的息,你们若听他的动了手……”
见两个跟班抱着桌腿没敢动作,眼神紧张地飘了过来,简清勾了勾唇,道,“这息钱,可没写在欠条上。”
两人连忙放开了桌子,好像那是什么怪兽似的连连后退,退出几步后,偷偷瞥一眼肖大,又看看简清,佝偻着腰,在肖大的瞪视中堆出讨好的讪笑,“肖哥,你看,哎呀……”
肖大伸头看一眼天色,重重哼了一声,“你哄得住他们,可哄不住我!富人爱财,我见多了。真拿不出来,就早点说,拿这酒楼地契出来,我还能饶了你们!否则,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可比这桌子还硬?!”
说着,他一掌落下,身旁的柳木桌桌角应声而断。肖大得意一笑,看向简清,却没在她脸上看到他想象里的惊慌失措。
肖大先前几次三番躲避话题,简清便猜到了后面还有其他雇工要到,更是一点都不着急,一门心思地拖延起时间。简清容色淡淡,条理分明,一点点把所谓欠债不还掰开来说给他和四邻听。
“我既请你们来,自然银钱是备够了的。我家雇工多年,该给的酬银节礼一个不缺,即便前些时候周转不开拖了几日,也同各位商议后定下了结清的日子。今日离定好的日子还有五日,我们姐弟提前凑够了银钱,立刻请你们来结账,你却是早早盯上了我家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