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只麻雀。
瞌睡的雀鸟头一点点偏移,猝然脱离支撑,惊醒过来。
入目第一眼,是醒转的沈月溪。叶轻舟语气难以抑制的激动,“你醒了。”
沈月溪收回目光。
“别在这里碍眼,”沈月溪面无表情说着,朝里侧翻身,扯到手臂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啊呃——”
“……”叶轻舟没好气叮嘱,“你别乱动。伤还没好。”
平躺着的沈月溪垂头看向自己缠满绷带的小臂,尝试握拳,基本使不上力气,连内力也凝滞了。
沈月溪蹙眉。
“伤及心脉。七天内,你都运不了功。”叶轻舟解释道。
沈月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当时的沈月溪着实是被那只蜘蛛jg恶心坏了,有点火气上头,完全没有考虑后果。
竟落得这番境地,内外交伤。
思及此,沈月溪心中对蜘蛛jg的恨意更深一重,但又想到他已经si了,恨也无用,也便懒得恨了。
毕竟心情不好,不利于养病。
知州大人确实是个好人,见沈月溪身受重伤,留他们养伤不说,还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
每日必不可少一道鱼,不同品种,不同做法。果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海就吃海三鲜。
鲜neng可口,就是有点咸了。
叶轻舟做菜是极清淡的,带着沈月溪的口味也变淡了。
最开始叶轻舟还会搁糖,甜丝丝的。
据叶轻舟说,他娘就是这么做的。
沈月溪想,叶轻舟可能是更南方一点的人,不会做面,还ai放糖,不过他说话又带点北方口音。
是南是北都无所谓,但撒糖不撒很重要。沈月溪是真的吃不惯,于是道:“家贫,别放了。”
糖,还是只适合出现在点心里,沈月溪一边吃婢nv送来的蜜食一边想。
大快朵颐后,沈月溪出门散步消食,望见肖小姐一个人拎着食盒去了叶轻舟住处。
房内,叶轻舟正在束发,听见有人敲门,捡起发带,咬住一端,掐住合适的位置,三下两下绑好,起身去开门。
门外肖锦长身玉立,笑容微微,道:“我做了一些小点心,送给公子尝尝。”
“不用了。”叶轻舟道。
“青州的蜜三刀,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公子尝尝吧。”
叶轻舟眉眼低垂,瞄了一眼,仍旧不领情,“真的不用了。我不吃甜。”
肖锦明显愣了一下,试探问:“叶公子,是哪里人?”
“历城。”
“听公子口音,却不像南方人。”
叶轻舟默了默,眉心拧起,颇有点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总觉得公子眼熟……”
“我却觉得你眼生。”叶轻舟毫不留情打断。
瞬间,肖锦双颊飞红,觉得难堪,g笑着告退。匆忙慌乱之间,撞上了还在院子里溜圈的沈月溪。
沈月溪正要打招呼,小姑娘脸红似蜜桃,朝她欠了欠身便急匆匆地走了。
“嗯?”沈月溪望着少nv远去的娉婷背影,又乜了一眼叶轻舟房间方向。
他们两个……
哦!
想到办法了。
沈月溪响指一打,茅塞顿开。
【作话】
肖锦:为什么不喜欢吃糖?
叶轻舟:家贫。
沈月溪:……
英雄救美,自来是传奇话本里最常见的情节。英雄盖世,美人如花,相见怎能不倾心。
沈月溪决定撮合一下叶轻舟和肖锦这对英雄美人、才子佳丽。
这天,沈月溪听说肖锦要出城去云门山礼佛,赶忙拿胳膊t0ng了一下旁边的叶轻舟,叫他跟上。
叶轻舟丈二和尚0不着头脑,“g什么?”
“人家小姑娘家家,一个人多危险,你还不快跟着去。”
“不是带了一堆仆从吗?”
“……”
沈月溪绝望地闭眼深x1了一口气,r0u了r0u突突跳的太yanx,“你去不去?不去我去了。”
一旁的叶轻舟看到沈月溪滑落袖口露出的绷带,还要几天才能拆,应了下来:“哦。”
少年抱剑而去,尺余长的红se发带被夏日清晨的微风吹起,率x拂曳。不过须臾,脚步声远去,重彩的背影消失,唯余重重门深。
屋内宇下的沈月溪望着空旷的院子,不自觉又叹了一口气,微微的。
少顷,沈月溪亦觉无聊,便起身去散了会儿步。
知州府的营造,自然是极好的。雕梁画栋不失富贵,栽木种花不失情调。一步一风景,一景一陶然。
沈月溪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处,随意倚坐在荷花池别亭美人靠边,目光投向旭日下亭亭净植的粉neng花朵。
芙蕖盈盈,依依似娉婷。
沈月溪有一下没一下0着腕上双镯,莫名的,心中浮起丝丝怅然。
知州府这么气派,远非历城小小巷院可b。
彩礼,可怎么办呢?
她存的那些钱财,还差好多才能买下他们住的那间院子呢,不会要全部掏出来吧。
养儿子真是赔钱货。
要不然他入赘吧。
那她是不是也要来青州?
美娇娘相伴,他是否还会记得这个跟他生si相依的师父?
肖小姐又是否会介意?
难怪自古婆媳不相和呢。
“沈姑娘……”
“沈姑娘!”
接连两声越来越大的呼声,把沈月溪的神思拉回。
明媚的天不知什么时候y沉了下来,风雨大作,吹得池中荷花罗裙乱飞,雨落如跳珠,噼里啪啦。
夏时阵雨,总是这样突如其来。
沈月溪惊回神,看向来人,微笑唤道:“知州大人。”
“沈姑娘怎么在这里发呆?”知州大人亦是笑问。
“赏花,”沈月溪脱口而出,眼角余光目见狼藉一片的荷花池,又补了一句,“听雨。”
“沈姑娘好雅兴啊,”知州大人拍了拍衣角,同沈月溪一起坐到亭中,望着雨幕,随口y道,“十里横塘过雨,荷香细,苹末风清。”
晁端礼的《满庭芳》,开篇即是“天与疏慵,人怜憔悴,分甘抛弃簪缨”。晁端礼宦海艰难,废徙三十年之久,常怀失意之意。
沈月溪失笑调侃:“知州大人开口怎么如此老气?”
知州大人服老摆手,笑道:“老夫已年逾五十,都要致仕了,哪里还有挥斥方遒的气魄。”
“看不出来。令嫒也就十六七吧。”
“锦儿前段时间刚满十七。夫人身t不好,三十岁时才得此一nv,一直视若珍宝。”
“那如何一直没有婚配?”沈月溪好奇问。
一般nv子,十五岁便能许人。十七岁未嫁,已经可以算老了。
知州大人讪笑,“小nv早前是有过婚约的。是户缪姓人家,乃州学教授,学问很高。缪夫人也是个奇nv子,虽深居简出,常居乡里,但医术高明。当年州里突发恶疾,是缪先生还有夫人治好的。老夫因此与之攀了个亲。可惜……”
蓦然,鸦se天空裂开一道亮光,如利剑劈下。
“可惜?”
“一夜之间,满门被灭。”
轰!
雷霆声过,震得整个亭子都在颤抖,雨更下大了几分,嘈嘈错乱。
“那个孩子若还在……”知州大人惋惜道,“应该和叶公子一般大了。说来缘分,缪家那位小公子,也名‘青舟’,不过是‘青青子衿’的‘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y至今。
“缪……青舟……”沈月溪细细念出了声。
青州轻舟。
知州大人点点头。
思及往事,知州大人缓缓叹出一口气,无奈摇头,“最近几年,总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期望锦儿可以寻一户好人家,老夫也就放心了。”
父母之ai子,则为之计深远。
沈月溪心中触动,宽慰道:“不会的。大人会长命百岁的。”
“那就借沈姑娘吉言了。”说着,知州大人给沈月溪倒了一杯茶,相与对酌。
沈月溪微笑接过紫砂杯,正yu饮下,一名小厮冒雨跑过来,浑身sh了个透。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小厮胡乱抹了把脸上横流的雨水,气都不及喘,禀告,“云门山……云门山滑坡了!”
沈月溪一个手抖,滚烫的茶水洒到衣襟,杯子落入莲花池中,隐在嘈杂的雨声雷声里,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