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这起案件被认为是恐怖袭击,但是后来,情报部有人通过蛛丝马迹发现,这似乎不是恐怖袭击……最终他们抓到了一个间谍,沿着他供出的线索来到了第九区。有一位研究员在他们进行调查时出车祸去世,后续证据显示他似乎也是一个间谍,长期把第九区的情报出卖给别国。人死了,线索断了,让调查进展缓慢,但是最终……他们还是抓出了她,项目组的二号人物,艾达·玛里希。
她在弗伊布斯和黛安娜出生没多久后,后悔加入这个项目,后悔创造了这两个生命。她和间谍勾结,想要……毁灭他们……这对百分之百匹配的哨兵向导……人形兵器……阿波罗和狄安娜……她想要……
带走黛安娜?
炸毁样本中心是为了让他们的基因信息消失,让兰卡在黛安娜消失后无法辨认出她;炸毁整个样本中心,所有样本,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意图。虽然这让很多逃犯的基因样本也同样消失,很多追捕工作受到很大影响,一些悬案因此失去了唯一指向真凶的线索;虽然这起爆炸,发生前就可以预想到会牵连到无辜的人,果然,有一位样本中心的工作人员因为爆炸终身残疾;虽然,会损害无数人的利益甚至生命,损害弗伊布斯和黛安娜——就算当时马库斯和贝罗娜还不存在,那场分离试验和它的结果也不存在,但百分之百匹配,从来没有分离过的哨兵和向导,她身为这个领域的研究者,她很清楚这会令他们多么痛苦,可能会让他们心灵崩溃,虚弱而死,但是……
她打算带走黛安娜。在炸毁样本中心后,他们的计划是袭击第九区,瘫痪第九区的安全防御系统,利用她的职权和身份,利用别人对她的信任,她亲自把黛安娜带走,她们从此从兰卡消失。
“她怎么可以——”弗伊布斯愤怒地大声说,“她怎么能——”
戴维斯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他:“放松,放松,弗伊布斯……她没有成功,这些都没有实现……”
“她想要做过这些!”弗伊布斯盯着那些字,手指攥成了拳头,“她!想要——”
甚至,告诉他,是赫尔海姆曾经出卖过他们,创造他们又想摧毁他们,不顾他们的痛苦和长远利益,不顾国家利益——也比艾达更可以接受。这是艾达啊!这是永远在强调人和人应该合作,应该友善,应该适当地利他,而不是应该竞争,应该博弈,应该适当的利己的艾达啊!这是和他们培养依恋关系,像妈妈一样爱他们,也期待他们像依恋妈妈一样依恋她的艾达啊!就算艾达不爱他,只爱黛安娜,让黛安娜离开自己百分之百匹配的哨兵,如果途中黛安娜觉醒了她要怎么处理?如果黛安娜始终痛苦不已她要怎么处理?如果黛安娜因此死去她要怎么处理?!
“她没有成功,弗伊布斯,而且她付出了代价——”
“她付出了什么代价?!几年监狱?失去自由?回不了自己热爱的实验室?只能远远地看自己遗憾没毁掉的实验品却不能走上前去给他们一个爱的拥抱?——她应该去死!!!”
黑色的水母猛然跃出,愤怒地挥舞着长长的触手,鼓动巨大的伞部,仿佛只要激起它这等愤怒的人一出现,它就会立刻冲过去,杀死她。
“弗伊布斯,控制自己,来,深呼吸。”戴维斯说。一只老虎跳出来,站在旁边关闭的操作台上,仰望着水母,低吼着发出警告。年长的哨兵说:“你不想触发这里的精神力检测警报吧?”
控制自己。深呼吸。正念,把注意力从思绪偏移到感官上……正念还是艾达教给他的。
一瞬间,强烈的情绪又一次爆发出来。
深呼吸。放空。就算这不是一个测试,也不要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这样失控,不像个优秀的哨兵。
“我很抱歉,戴维斯。”他说。
“你很棒,弗伊布斯。”戴维斯说。两个哨兵都收回了他们的精神体。“我知道这是什么感觉。自己原本很敬仰的人,突然间,看到了他卑鄙的一面。这很痛苦,就像一次精神上的死亡。在这种感觉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需要极大的意志力。”
不,我不是这种感觉。弗伊布斯冷冷地想。我没有原本很敬仰她,我感到的也不是痛苦。更不像什么精神死亡。我是想让她去死。
“第九区似乎觉得,随着时间流逝,叛徒身上的污点就褪色了,让你们和玛里希女士接触无伤大雅——哨塔不这么看。我也不这么看。”戴维斯说,“虽然十六岁,可能还是有点早……但你们,特别是你,应该知道她的真面目,知道——她不配做你们的‘母亲’。没有哪个‘母亲’会是这样,把孩子仅仅当做是满足她膨胀自我的工具。”
以前,弗伊布斯一直觉得,听博士讲大道理很无聊。现在他听戴维斯讲大道理,感觉还不如听博士。起码博士不会说出这么充满逻辑错误的话。哈?她不配做母亲是因为没有母亲把孩子当做工具?认真的吗?从弗伊布斯阅读过的案件分析与学习过的历史知识看,父母常常是把孩子当工具的。
没有看不起戴维斯的意思,哨兵还是弗伊布斯见过的最强的哨兵,弗伊布斯还有很多技巧想和他学。但是,在指导人生方面,戴维斯真是……说的全是笑话。
他在戴维斯开始谈人要学会走出过去,和一些人分开是好事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说:“是的,戴维斯,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放下艾达了,我回去也会好好劝黛安娜早日放下艾达。我们能走了吗?”
再次和黛安娜见面,他没有“劝”黛安娜放下艾达。那是一个周末,他刚通过了驾驶课程的最终考核,第九区对他没有安排,他可以在他的宿舍过夜。黛安娜向学校申请,也来到这里。她首先为他疏导,结束后,她高兴地告诉他一件事:原来上次他解不出的那道题,是书把题目印错了,按他第二次尝试的思路,其实就解开了。
他告诉她那个房间里的事——他看到了艾达的档案。他把艾达的所有联系方式背给她,接着告诉她:但是你最好不要轻易联系她。艾达当初犯了叛国罪,塔希望我们离立场错误的人远一点,和她接触会影响塔对我们安全性和可靠性的评级。
黛安娜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她告诉他:好吧,其实,我早就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监狱,叛国罪……我其实不能说特别吃惊……谢谢你告诉我的这一切,弗伊布斯。
他微微松了口气。决定这样删减一些信息告诉黛安娜时,他最担心的就是,要是因为信息删减,艾达叛国罪入狱这事,黛安娜觉得不是很可信怎么办?要他说出更多细节和动机来证明艾达真的犯罪了,不是被陷害被冤枉,怎么办?要是他最后还是说出了艾达到底做了什么,黛安娜听完感到……幸好,黛安娜没有怀疑。
黛安娜好奇地望向他。
你隐瞒了什么,弗伊布斯?她问他。
……他就知道测谎仪不好对付!
艾达具体做了什么。他回答。
……做了什么?
我不能回答。
噢……
弗伊布斯盯着天花板发呆,放空思绪,以免自己再犯刚才的错误。安静持续了好一会。接着黛安娜的声音出现在他空旷的脑海里。
我想……你不用担心我会难受,弗伊布斯,我已经不再那么执着于想要联系上艾达了。
……为什么?弗伊布斯问。
因为已经联系过了啊……那通电话……那个时候……精神力突破到s级,感知的范围有了一次飞跃,于是,发现了她……那个地方,有一个人,正在看着我……之后每一次,都能感知到她……高兴的,关切的,惆怅的……感情……心灵……爱着我……每一次见到,都能意识到……所以,就算见不到,也知道……她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继续如我熟知那样,爱着我……只要明白这个事实本身,就足够安慰我了……
他听着,感觉自己的心被攥紧了。像看到了别人拿到了他想要的奖励,心中升起一种折磨着自己的愤怒,想要把那个东西抢夺过来的渴望。
嫉妒。嫉妒到又一次希望艾达去死。
黛安娜突然惊醒了一样,转头看向他。
弗伊布斯?……对我来说,你也是很重要的……你非常重要,没有人可以取代……你是我唯一的哨兵啊!
而且我就在你面前。他在自己的心里这样说,并不打算把这些话真的清楚明白地告诉黛安娜。我会安慰你,拿走你的痛苦,实现你的愿望。我会做出真正有用的事,确保你不再伤心,而不是做什么遥远且虚伪的感情表演。这样想着,嫉妒的感觉渐渐又平复了。艾达不值得嫉妒。
他紧紧抱住黛安娜。看看现在,此刻,他抱着自己的向导。他可以凭自己的心情向她要求疏导,或者要求性。他很优秀,所有人都对他很满意,他是最好的成果,将要成为最强的哨兵。他的自由正在增加,他的权限正在提高。一个人向往的一切,他或是已经拥有,或是必将得到。他过着非常完美的生活。
他才值得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