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窝蠢货,”曲从溪一大早就要来赵傢俬账,才翻两页就不由低声叹道。
这赵明松身份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作为駙马,他李代桃僵后也没把赵家看在眼里,在猎场一行后更是直接处理掉了一些关係,还打算找个由头和赵家彻底割裂。
只是还没断乾净,这火就要烧到身上来,如今公主府被盯得紧,金蝉脱壳这招总归是下下策,他也不想再逃,就只能多费心了。
曲从溪寻着账本里可用的漏洞,收回不必要的情绪,坐在桌案前又翻过一页。
“别庄的人我已经救下,你要的佣户也找到了,只多不少,还要什么?”影一没有敲门直接走进了屋,刻意加重了脚步,语气平平,眼中也没什么恶意。
“侍卫长果然有几分本事,”曲从溪没抬头,端着一幅翩翩君子的礼貌架子,接着又说了几件差事,还不忘补一句,“公主让你从旁协助,想必阁下不会草草交代底下人去办的。”
“为了主上我自办妥一切,你也是。”
影一併不在意这些阴阳怪气,一板一眼回覆,行了个拱手礼就转身离开。
他确实有不甘,但这不甘对上对江若离的忠心与听从,就好像一捧水被泼进火海即刻蒸发,就连显现出的厌恶也叫人不痛不痒。
若是他当初重伤直接死了就不会给主上添麻烦了,这个念头影一也只是偶尔想过,毕竟江若离和曲从溪相处时看起来那么欢喜。
曲从溪倒是真心希望影一直接消失,可惜的是对方是江若离的属下而非单纯的面首,只能忍下来。
他拿起笔勾画出几个日期,不时在旁边写下了几个小字,字字尾鉤锐利,锋芒外露,直到划到账本最后一页,茶壶里满满的热茶也变成了常温,越发苦涩。
把赵明松这身份洗成不知情避免牵连怎么够,让牵扯出来的氏族足够多,搅浑整缸水让人忙起来才好。
曲从溪下意识转动拇指扳指又坐了片刻,用一杯茶润喉后才唤来自己手下,把理好的账本递了过去。
因为计划得仓促,最好的结果大概是维持现在的日子,一个镜花水月般的平静。
这实在是可悲,曲从溪这么想着面上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出了屋子问了几个人走到府中水心榭。
江若离正在看着话本,看着桌案上出现的阴影,眨了眨眼就已猜到是谁:“现在出城还来得及。”
来人嘴角的笑意消散,俯视着江若离的面容:“我是駙马,怎能与殿下分居两地?”
“那就别光站在那,你昨天不是没休息好么。”
江若离一手压着摊开的话本,另一隻手捻着曲从溪的衣袖,没用什么力气就让人坐了下来。
曲从溪顺势落座拿起桌上的团扇,绣面花团锦簇的团扇被那素白的手一执,越发艳丽。
他的视线依旧缠人得紧,专注中有着几分审视,江若离全然放心把人手交给他差遣,现在也没过问一句,这不能单单隻用信任解释。
也许这个女人只是端坐高台之上的骄纵看客,随性选定了一方,被下注者即将失败退场,她有些看不过才丢下一把刀。
这把刀根本不足以扭转战局,却叫人生出些微薄的希望,这是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喏,”江若离靠零食就已经吃到七分饱,顺手再次拿起一片猪肉脯,想了想还是递给到曲从溪嘴边,“我觉得味道不错,你也嚐嚐。”
曲从溪握紧了扇柄,脑海中的思绪被打断,囫圇吞枣般一口咬进嘴里,唇不小心蹭过江若离的手指。
他若无其事垂下眼眸,平时所见肉乾都是纯咸口,咀嚼着嚐出调味中的蜂蜜后,曲从溪有少许诧异,嚥下还是给出简短客观的评价:“很好吃。”
江若离顺势把盛着零嘴的乾果碟推过去,似嗔却笑:“你早上都没吃多少。”
临近日中,窗外的光线越发强烈,金色的阳光探进屋内,照在人身上灿烂而明亮。
光影之中江若离琉璃色的眼眸显得更为清澈,美而深情,配上那抹浅笑,说是教人溺毙的温柔乡也不为过。
曲从溪口腔中还残馀着少许蜜味,他放下团扇取出随身携带的帕子,一边应和一边自然牵过江若离的手,细细擦去那手指沾上的少许油污。
一个人若是有了心,只要不是智力有缺蠢笨如猪,对着心上人是疏忽不到哪里去的。
曲从溪擦拭完把帕子放在桌角,有样学样直接捏起一片肉铺继续吃着,心中的焦躁也渐渐平復大半。
偏偏这时候来人打破了水榭中的平静,墨娥一边转述着小黄门带来的口諭,一边观察江若离的表情,不由多问了一句是否要传医女。
“他难得召见,我称病不去说不定错过什么”
江若离手里话本翻得差不多,正是毫无计划的时候,思虑过后还是决定出门,她起身准备去换件衣服再出门,不忘和曲从溪提了几句,叫人放心。
曲从溪是放不了心,但又能做什么呢,所以只是眼见人离开也没有阻拦劝说过一字。
水心榭光线依旧,桌上点心亦风味不减,曲从溪低头看着果碟,眉骨下方呈现一小片阴影。
他不喜欢要用手拿着吃的食物,粘腻掉渣都让人不适,总觉着狼狈不洁,用放在一旁的脏帕子把自己的手擦了擦才感觉好些。
起身往窗边看,水面波光粼粼实在美丽,曲从溪却莫名感觉压抑,似乎会发生什么不详之事。
江若离出府时身穿齐胸襦裙,料子是香云纱,里头再加了一条衬裙也不算闷,但进宫下轿輦这段路还是晒得厉害,她透着鞋底都能感受到地上的热气,到了含凉殿内脸上还有少许泛红。
江若离坐着吃完一小碗甜酒冰酪,散去身上热气,萧渊才姍姍来迟,在高几个台阶的主位上落座。
“皇姐可知道赵家近来又做了什么好事?”
萧渊其实沉得住气,但还是把人请来了,说出的话也带着刺一样,似乎迫切想要证明什么。
“不知。”江若离要微仰着头才能看清萧渊的面容,回了话就不想费力,乾脆看着织锦丝绸地毯,一心二用欣赏着。
手指敲打桌案的声音有些沉闷,萧渊三言两语数落清赵家的罪状,期待着江若离惊慌失措,或掩耳盗铃想矇混过去,又或者不以为然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