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少年清脆的声音被强压下去,倒是有些悦耳。
“我自是要回偏峰去的,到时只说是被留下帮忙炊事的道士,因要去佛前摆供果,逃过一劫。届时这山上的人应该也都清理完了,国师府的人也该到了,他们只把我当自己人的手下,怎么敢动我?”
她是女人,又身着道袍,之前也确实一直在那群主持手下做事,对观音禅院有些了解,以她的头脑,确实不会有事。这是最佳的办法,可若再加人,风险便成倍增加,她自己要活命,自然不可能再分享给他人。
帮他们解决了禅院里的主持护院,又递了消息出去,如今更是将山下的情况送出去,要她保下他们?没门!毕竟,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们年纪小,又是男孩……
男孩盯着眼前这人,攥紧了双拳,从未如此不甘无奈过,但是……
他想活下去,他要活得更好,要今日拦在山下的那批人被五马分尸,这还不够,他在禅院里见多了那些肮脏手段,他要一个一个报复回去,他不能死在这!
“哦,对了,还有一批人。”
女人弯腰,与这为首的少年平视,男孩生就一双丹凤眼,眼皮上是几道细褶,如今藏污纳垢。但那双眼睛很亮,圆形的瞳仁中暗藏着什么,不输今夜偏峰的火光。
“他们来自京城的青楼楚馆,此次来,便是想着捡漏能抓到几个年纪小的男孩。喏,比如你们。”
男孩闭眼,面色挣扎,待再睁开时,他已然做好决定,先众人迈步往山下走去,其他男孩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
那背影瘦弱,却又潜藏无限的力量。
顶着众人惊讶的目光,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男孩在女人面前站定,对她说道:“我不求你救我,但是偏峰上,有一条漏网之鱼,我帮你把他杀了。”
女人微微睁大了双眼,看着忽然笑了笑,不再同之前那般看戏时无情,她没纠结真假,只无奈道:“好吧!不管是不是真的,你想要我做什么?”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交易,她想。她被掳来禅院,因着会读书写字,与那住持交易,换来了苟且偷生的机会,之后,无数的交易让她得以放下那把火,少年们同样如此,他们帮忙找到并搬运火油,而她会尽可能给他们创造逃亡的机会。
“你回去的路上,若是见到弃婴,收养她。”
嗯?女人有些奇怪,观音禅院很少掳到孕妇和幼儿,毕竟瓦朝对女性的保护很严厉,而幼儿又金贵吵闹得很。
“可以,但我只救我见到的第一个。”
一个婴儿罢了,若是肯乖些,不哭不闹的,救救也没什么。但她依然不愿多管,再来第二个,她爱莫能助。
男孩看她点头答应了,也没看身边同伴一眼,径自走了。
他与女人都很清楚的是,在这种环境下,指望别人来帮你,这是最愚蠢的事。
男孩赤着脚,一步一步踏在冰冷的石子上,他的头顶是满天繁星,而在他身后的一座山峰上,突然亮起了火光,伴着滚滚浓烟,直上天际。
他心里一次次默念:只有靠自己,他只能相信自己。
远风送来女子歌声,而内心的声音也无比坚定。
“唉~我家搭在云雾中,山山岭岭是嘉宾,乌云紫电龙王到,金嗓催得天发情。愿舍雨雾,但舍雨雾,舍得山头碧玉新。”
女人登高而歌,漫漫长长的石子路不见得有多坎坷,她心中畅快,足下生风,唱累了大喘气也要接着走。
终于,她看见了一个藏蓝的布包。
身后渐渐响起人声与铠甲碰撞的响声,如芒在背,她“诶呦”一声,将地上的婴儿捡起,装模作样地掀开了裹布,嘴里喊道:“竟是个女娃!哪家父母如此造孽!”
那声音停了,又发出一阵剧烈的争吵声。
女人全程没有回头,依旧面含微笑,带着满眼的嘲讽,往终点走去。
“你是我徒弟,知道吗?”
婴儿不哭不闹,眼皮耷拉着,嘴唇发白,饿得没什么力气。
女人夸她。“真乖,我们在那建一座道观吧!徒弟弟,你说该叫什么好呢?”
小家伙闭上眼,饿晕了过去。
“无铭怎么样?这样谁都不会知道师父今日做了什么了!”
女人嘻嘻笑着,自言自语,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