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景:“……”
宴席上,本来歌舞正兴。
世子忽然起身,叫停了所有演奏。
所有人面面相觑,只见世子走到殿中,跪了下来,厉声说起了战争的惨烈,楚地百姓的凄苦,军队的尸位素餐,而朝中有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他要控诉这一系列的人,还说宫中一些质子暗通缓曲。
世子最后的话掷地有声:“你们这些人是想对大楚有什么企图吗?”
本来很不严肃的楚王突然变得严肃了。
熊良景不动声色报了几个名字,有亲信上前,摆足了证据。
楚王在座上肃穆,当场下令,将涉事者立刻凌迟。
罪状三分是假,君王就能给你十足十的真。
公主喝了一口酒,知道自己父王虽不年轻,手段还是有的,世子远在外,在内是如何收集的,谁给的默许,想想也能知道。
在场所有人都这场为世子立威的惩罚惊愕,涉事人本好好坐在席间,听到命令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被人架走。
公主扫过去。
只见姚咸态度散漫,正手指悠悠点着桌案,对身旁的人和事并不关心,见公主望过来,他抬手敬酒,莞尔一笑。
良芷扯了扯嘴角,算是给了回应。
宴后,世子留在楚宫中继续商议政事,公主非要跟着世子妃出宫,她一把钻进车厢,说我要同嫂嫂说体己话。你们谁都不许拦我。
马车穿过闹市,走了小半个时辰,停在了世子府。
洗过澡后,公主同世子妃同睡一床。
良芷问,“你同哥哥,还像以前一样吗?”
薛飞荷只说:“他待我很好。”
良芷躺着看纱帐上的金蝴蝶,“哥哥每年这个时候都一定会回王都,今年的仗打完了,他本可以休停一下,却匆匆赶回来,不就是为了赶上她忌日么,她……”
“阿芙,”薛飞荷打断她,淡淡道,“她已经死了。”
良芷沉默。
薛飞荷便转了话头,“你还记得我当年刚去出宫,就闹了笑话,那些纨绔子弟在树下嘲笑我村野里来的,我一怒之下甩了那家伙一脸的果浆子,
他们都跑了,可我那时候还是小个子,怎么都不敢跳下树,你哥哥来了,我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俊的公子,
他伸出手,说别怕,那时候我就觉得,我要嫁给他。”
良芷也笑,“行啦,这故事我听了八百回了,有没有点新意。”
薛飞荷于是去刮着良芷的鼻子,惹得她呵呵笑,“我喜欢他,也喜欢你,你哥说,我会喜欢阿芙的,我还在想,这世界上竟然有比我还能闹腾的小姑娘,结果,还真是。”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最后,良芷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问:
“值得么?”
薛飞荷一下一下拍她的背,轻轻回答:
“感情的事情,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是夜,斋清宫内。
香几上焚着火炉,姚咸正拨弄着底下的石炭,炉上一张小鼎,里头蒸煮着半截竹筒,筒口中屡屡红烟上浮。
他侧边的小桌上,是两块宫牌,一只绿的,一只白的。
门轻轻开启,一个黑色的身影脚底无声的进来。
蒙着面,姚咸听到了响动,没有回身,而是取了脚边一把小斧,劈开竹筒,里头分层的朱砂色,底层红如血,中层璨如艳阳,浅层是滑腻的橘色。
姚咸用手指揩过朱砂,捻在指尖。
蒙面人褪下面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事情差不多要妥了。”
是玉泉。
她继续道,“那个小倌我处理掉了,可你这边怎么办?”
姚咸漫然应她:“无妨,我自有分寸。”
玉泉默了半晌,从袖口中掏出一枚水绿的瓷瓶,放在他面前。
姚咸不加犹豫,旋开瓶口,仰头吞下。
玉泉看到桌边的宫牌,忍不住道:“这二公主要不得,这六公主又有何区别。”
“你莫忘了,六公主才是王后的嫡女,世子的胞妹。今日宴席上,楚世子的事你应是听说了,此人能力所及,他日必登王位……”
其实玉泉想说的是,你别将自己搭进去。
那一夜他归来,身上的馨香,面上的神色,她可从未见他这样过。
可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因为姚咸血蛊发作,往绢帕吐了一口血,那绢帕浸过血后,逐步浮现出蜿蜒的黑纹。
玉泉忍不住跪坐在他面前,伸手摸他的脸,“对不起……”
姚咸用帕子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递回给她,神情平静如水。
“不怪你。”
玉泉收起帕子,才将怀中的册子掏出来,递给他。
姚咸接过,将册子在手指翻开,目光一页一页掠过,将其中的名字一一收入眼中后,他长手一扔——
将册子投入火炉中。
姚咸在烧名单。
玉泉看清了,冲过去,可已经来不及了,火舌吞噬了纸张,册子顷刻化为灰烬。
她大声道:“你疯了!我千辛万苦拿来……”
最后一抹烧尽,火光熄灭,玉泉痛道:“我们苦心积虑做得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光复渊国,你会毁了渊国的!”
“渊就该败一次。”
姚咸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启,声音清晰可闻。
“否则,父王怎么会想起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