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哈真持着弩机,一步步逼到西陵颜身前。她那日与西陵乌图兰公主对峙,被她拿箭指着,只觉得憋闷不已,如今自己做了持箭人,倒是畅快极了。只是西陵颜不愧是当得了帝王的人,面色如常,甚至还阴恻恻得笑了起来,似乎她手里那把凶煞,不过是个逗人开心的小把戏。
“郡主莫不是忘了,朕与郡主,同荣共损,早已是一衣带水的情谊了。”他话说得温情,吐到“衣”字,目光甚至在她衣袍上黏了一眼,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披的是陈子颐的外裳。
不过,一衣带水这个典故,此前明璟有和她讲过,并非表面那般简单温情,反而暗藏杀机。
当时明璟还在礼部设办的外营暂住,阿木哈真经父亲引荐后到他帐里学梁地儒学。
他桌上放了张未来得及收起的舆图,不过是普通的山水风貌图,她好奇看了几眼,发现梁国与原国之间以淮水为界,故笑称两国是一衣带水。
温柔沉静如明璟,在听及这个词之后,面色也凝滞些许,道:“此语源自《南史》,彼时隋文帝图谋与隋有一水之隔的陈地,遂谓仆射高熲,我为百姓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ot;
阿木哈真托着腮,故作天真问:“所以呢?这个高熲是怎么回答的?”
“高熲让隋文帝缓兵七年,徐徐图之。七年之后,果然一统天下。”
明璟答得潦草,阿木哈真听得也潦草,之后让父亲铁托去司天台找这本《南史》,才知这是梁国前朝之书,司天台只有战事所得残本,被当时还未称帝的海盛王借了去,至今未还。
如今,西陵颜提这个典故,大概是在暗示她,“赤水”亦是“水”。她若当真在这里杀了他,之后,赤水部也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阿木哈真翻了个大白眼。她不杀他,也能把他弄到残障,再让父亲挟天子令诸侯不就好了?只可惜她部族人丁单薄,父亲仅有她一个女儿,与旁系部族也不亲厚,贸然行事只会祸患无穷。
她故意装模做样摆弄弩机,挑眉看西陵颜,笑说:“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这弩机是成国新样式,属下未曾用过,只怕手不小心抖一抖,陛下……”
说着,原本还稳稳扶住弩机的手,微微抖动起来。
她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相貌,英气锐利,比之娇嫩的闺阁少女,反而更像秀气的少年郎君。不过,此时眉眼含笑,增添了几分妖娆。
西陵颜也笑望着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轻声道:“郡主很喜欢玩这东西吗?”
“陛下怕是忘了,属下并非喜欢玩这种东西,只是喜欢……拿它来逗我的小骑奴。”阿木哈真勾着唇,提着弩机在西陵颜身上乱瞄,悠然道,“属下幼时,养了个很有意思的小骑奴,他刚到我家里,浑身脏兮兮、臭烘烘,当时我让人给他打了热水给他洁身,他竟还以为我要把他煮了吃呢……哈哈哈,陛下,你说这小东西有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