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的光景逐渐昏暗,几缕阳光自枝叶茂密的林间洒落,却照不清她的前方。
她浑浑噩噩地走在林间,一路跌跌撞撞,懵懂间好似看见了甚么、却又彷佛甚么也看不清。
蛐蛐儿在林间鼓躁,此起彼落,彷若一张牢密的织网,将她紧紧束缚。
她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心很慌,心慌地近乎疼痛般。
接着是一阵阵钻心的疼,迫使她跪坐在幽暗的林间,捂着胸口,不住发抖,大口喘着气,却嚎不出任何声音来。
手心下的皮肉传来一阵阵不自然的蠕动,彷若虫隻在鬆软的土地下钻动。
她看到,她的心窝--
「啊--」薛妧低呼一声,身子一颤,自梦中惊醒过来。
胸口兀是鼓譟得慌,她虚喘两口气,坐起身来,眼中犹带几分惊魂未甫的迷离,却见被衾底下的,依然是那具叫她熟悉又陌生的小身板
怎地这梦还没清醒呢
白日在小跨院里被闹了一回,薛妧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对着一脸酸相的孙宜,也说不上心底是甚么滋味,毕竟对她而言,眼下不过前尘往事,即便她在梦中压了孙宜一头,又能如何?
她让六娘带回寝屋,好生擦洗敷药个遍,便在六娘怜惜的眼神中默默爬上禢,被衾一盖昏睡过去。
明晃晃的月光透过牖户,照得斗室内一片清亮。颜六娘在薛妧身侧沉沉睡着,许是忙活了一日,并经过小跨院里那一齣所累,她并未被薛妧适才的魇语所惊扰,亦看不出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夜阑人静,远处隐约有打更声传来,已是四更天。
白日她早早上了禢,略过了晚膳,又经历了一场诡异的梦中梦,眼下一股磨人的饥饿感,却在这夜半时分,不合时宜地油然而生。
咕噜--
在这更深夜静、合该万籁俱寂时,她干瘪的小肚子里,却硬生生地传来咕噜一作响--音量不大,迴盪在阒静的斗室间,却是格外分明。
薛妧赤红着脸,寻思着这梦也忒古怪,竟也有因果连贯吗?她不就略过一顿晚膳,何至于此
就着月光,她起身给自己倒了碗水,强迫自己忽略那点子磨人的饥饿,饶是如此,越是想压抑,那磨人的空腹感却是越发地难耐,直逼得她慌。
这腹中是长虫了不是?她一脸惆怅地瞅着棚顶,暗自腹诽。
既是梦境,多想想,合该凭空生出些吃食来吧?
丹鸡索饼、团油饭、肥汤馄饨、栗乳粥
使着晕沉沉的脑袋,薛妧绞尽脑汁空想了好一阵-嗯-无事发生,反倒更馋了。
她目光麻木地瞅着棚顶,深刻体会到,天上果真不会落馅饼下来
然许是饿得慌了,虽说上天没生块饼给她,却也令她凭空生出一股意气来。
她寻思着,既然这怪梦不肯给她造块饼,她自行去后厨捣鼓,总能成事吧?便从椸枷取下白日穿的那身缊袍,将自己穿戴整齐,推开房门,径自向后厨寻去。
才出寝屋,夜风袭来,刮在她光洁的面颊上,激起她面上一阵燥热,薛妧一个哆嗦,反手将一身缊袍扯得更紧。
临去前,她想着眼下横竖一场梦,无须胆怯,却不想这梦里的时节竟也能如此冷冽,九月深秋,却说是大寒也不为过,仅凭她一身单薄的缊袍,根本难以抵御这夜间深重的寒气。
她寻思是否该折回寝屋再把自己包裹得严实些,却又怕过多动静会将六娘惊醒,两相衡量下,她牙一咬,兀是向厨舍迈去。
夜深无云,皓月当空,过分明亮的月光,投照在薛妧踽踽独行的小身板上,将她脚下拖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这深夜时分显得格外渗人。
疠坊人多混杂,赵娘子平素看管她们严厉,怕惹出事端,向来禁止她们深夜随意走动,加以薛妧这人呢,其实无甚胆量,若是寻常,饶是妙心院是她自幼安身之处所,她也断不敢这般深夜独行,然而此时凭着一股意气,又想着是梦,便也管不下那么多。
她只能不住安慰自己,此间不过梦境尔尔,算不得真,再忍忍便是,继续拖着不便的右足,摇摇晃晃地向后厨迈去。她体弱,走不快,饶是一段不算长的路程,也让她走得格外艰辛。
费了好一阵工夫,待到那具小身板好不容易悠晃到了后厨,她跌跌撞撞地漫步至门边,像作贼似的不敢发出太大动静,仔细伸出饿得发软的小手往门边探去。
却不想,还未触及门板,后厨那扇门却倏地被人从内打开。
噫!她这都还没吃上一口,这就被人撞上了?薛妧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