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冽的嗓音是一贯的清冽,帐内烛火摇曳,微弱的光影打在他脸上,神情有一半是隐在黑暗中的。
帝王权术,最擅制衡。
昭宁帝把这点把戏玩儿了个精通。
安王被贬凉州,瑞王和惠王各自入部,南境战事未了,天子又金口一开废御史台置都察院,他要么是想清洗朝堂,要么是要打破眼下局势。
可如今朝中形势一片大好,是赵盈的好。
皇上既然要打破,那便是觉得殿下太得意了些。
不然殿下不会要他延迟返京之期。
至于那个杨润哲——
“杨润哲之事,你们没同别人说过吧?”
徐六忙不迭摇头:“这么要紧的事我们当然不会和别人说,但是将军,他那一套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就算殿下和将军不提,来日秦将军不是也……”
“你去吧,我自有分寸。”
徐六话没说完被他倒噎住,抿唇犹豫一瞬,还是听了他的吩咐,掖着手退往帐外去不提。
徐冽踱步至烛台前,小小一团纸条点燃一簇光,他松了手,那火苗直坠入地,在跌落之前就已熄灭。
烧焦的纸团,只会留下些许残余,徐冽抬脚踩上去,最后一点存在过的证据也化为乌有。
他侧目去看那副地势图,捏了捏眉心。
战事还是要尽快了结,失地不收,他从军打仗又为哪般?
不过延迟回京之期……他非军中主帅,决定不了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兵部也非殿下所能辖制之处,凡此种种,他得自己想个法子拖延下来。
秦况华他们可以回京献捷,只要他留下,等着殿下之后的消息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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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盈又在朝中告了假,病假,胡泰去了一趟司隶院给她请脉,说她是疲于操劳,小小的年纪累坏的,素来金尊玉贵的女孩儿,身心俱疲,得静养。
这静养要养多少天,他没说。
这种事本来再派了御医院别的人去看一眼也就知道了的,可昭宁帝允了她的病假,叫周衍暂理司隶院事务,让她好生休息。
她躲了出去,姜承德在太极殿上几次朝吏部发难,后来矛头又对上赵澈,总之那几天太极殿上热闹的不得了。
薛闲亭剥了个橘子递过去:“皇上近来对姜承德和瑞王倒纵的很,除了对你舅舅发难他驳过几句之外,竟全然不顾着赵澈的。”
他当然不会顾着赵澈了。
“他替舅舅驳姜承德,是因为母妃,但又不会因为母妃而护着赵澈,有意思吧?”
她接了橘子,分了一半给宋乐仪。
“这样不是更好?”宋乐仪咬下一口,“皇上要是真因为姑母偏袒他更多,你如今做这些岂不都是白费功夫?到头来只会便宜了他。”
她欸的一声拿手肘去戳赵盈:“既然都要躲了,就别理会这些事,横竖被人为难的是他又不是我爹,你操心这个做什么。
再说了,我听大哥说严尚书可没少回护他,一时半会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倒是你,先前平白给我招惹上崔大姑娘这事儿,本来说好了我攥局就行,你在朝中告的是病假,又不能跟我们一道出门,我和她不熟,见了两趟,她说话都是娇滴滴的,我实在跟她玩儿不来,怎么办?”
赵盈掩唇笑起来:“表姐,崔大姑娘娇滴滴,你不是才正好同人家学一学吗?”
宋乐仪便去捶她胳膊:“你少拿话揶揄我,我这样的有什么不好?也没见她多招人喜欢,我想着在京城长了这么大,爱慕我的少年郎君也能从你司隶院的门口一路排到东城门去。”
薛闲亭无奈撇嘴,白她一眼:“是,你宋大姑娘肤白貌美,性情直爽,怪不得辛家宗子也对你一见倾心,百般殷勤。”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宋乐仪朝他脸上扔去一瓣橘,“崔晚照不是你的风流债吗?我不是替你消灾的吗?你不说好酒好宴请我一场,还坐在这儿说这风凉话?”
赵盈索性把她手里剩下的橘子都躲了回来:“我还挺喜欢吃的,表姐不吃也别糟蹋呀。”
“听见没,拿这橘子打你都是糟蹋了这橘子。”
她叫嚣起来薛闲亭又觉得脑袋疼,从小到大都这样,四下无人时咋咋呼呼的,也不知道辛程喜欢她什么。
他见赵盈喜欢吃,又拿了一个在手上剥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你是王八还是绿豆?”
宋乐仪拍案而起:“你什么意思?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快的吧!侯夫人顾念着姊妹情深不肯对崔高氏说半句重话,一时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没想明白,不是我娘上门去跟侯夫人说的吗?
崔高氏离京,只留下崔晚照一个,你这婚事是暂且过去了,你安全了,你就忘记感恩戴德了吗?”
“我便是要感恩戴德,也是元元的功劳,与你什么相干?”
赵盈又想笑,又怕火上浇油,憋的肚子疼:“你们俩能不能不吵了?我头疼。”
她喊头疼,两个人才各自白了彼此一眼,却又都相当老实的闭上了嘴。
“不过说正经的,表姐若觉得和崔大姑娘玩不到一起去,你也只管攥个局,不拘是个什么由头,设下宴来,将京中贵女聚在一处,自有能与她玩到一起的。”
赵盈随手拿了块儿糕递过去:“她也是高门里养出来的女孩儿,人情世故皆通,表姐只要从旁看着些,别叫人真欺负到她头上去。
毕竟先前她母亲那般做派,连她自己也说,与被人拒婚无异的。
咱们世子爷旷世风采,京中女孩儿爱慕他的也能排到东城门去,保不齐就有不长眼的针对崔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