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关心的则是许衷的去向。
在我和他完全没有交集的这几个日日夜夜里,陈渡一直陪在他身边吗?
我轻轻地将托盘搁在酒桌桌沿,再把那一杯星星点火放在一旁。
陈渡察觉到动静,将托腮的手放了下来,再看向我。
我温顺地将托盘收起,在音响设备正好播放到最激烈的摇滚乐里安静地等了两分钟,见陈渡没什么反应,就准备离开。
“谁让你走了?”
我已经做好一转身就被他泼一身酒水的准备,听到他这句话就愣住了。
陈渡敲了敲桌子,朝自己对面的椅子扬了扬下巴:“坐。”
我想知道他明明知道我并不是负责送酒的服务员,却一定要让我过来送酒是什么意思,于是按照他的意思在他对面坐下。
“手机拿出来——你之前不是用备忘录跟许衷聊天吗?”
他连“许少”都不叫了,这让我颇感意外。点开备忘录后,我往他脸上看去,一下就呆住了。
柏林夜的灯光很亮,但是太晃眼睛,我又没怎么端详陈渡的脸,以至于没发现他右边脸上浮着很重的巴掌印,脖颈上是被掐出来的一片青紫,就连手腕上都是被勒过的红痕。
陈渡顺着我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他没说话,苦笑一声。
我打字道:这些都是许衷做的吗?
我没看出来他有这种爱好。
陈渡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伤口,可能太疼了,以至于他在那一瞬间扭曲了脸庞,巴掌印也变了形。
他轻轻笑了一下:“我宁愿这是他做的。”
我紧张地看着他。
陈渡却没再开口了,他将那杯星星点火拿在手上,看着里面澄澈的酒水微微晃荡,仰起头一饮而尽,好像这个举动给了他无尽的勇气一样。
“许衷当时让我给你写检讨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小题大做,甚至把他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你说是不是很蠢?”
我没吱声。
他好歹还有许衷对他的好,我却一无所有。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听说过许衷,他包养过的所有情人都说他长的好看,出手又阔绰。”陈渡可能也有点醉了,他说话毫无条理,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被人介绍给他认识之后,他对我是真的很好……”
我给他开了一瓶桌上的威士忌,陈渡接过去,继续说:“好到让我有一种‘他很爱我”的错觉。”
他念叨半天,还是没说清楚自己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忍不住想询问的时候,陈渡把威士忌喝完,开了口:“我身上的伤不是许衷打的,他自己都挨了一耳光。”
“别爱上他”
我顿时惊慌失措起来,猛地看向了他,打字打的飞快:他怎么被打了?谁打的?怎么回事?现在他在哪里?
陈渡没说话了。
他看着我勃然变色的脸,又低头重新看了一眼我打的几行字,柏林夜的灯光太炫目了,我又因为焦灼而冒出了汗,看不太清楚陈渡表情里的细节。
他攥紧了手里的杯子:“沈涣,给你个忠告,别爱上他。”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暴露了自己对许衷除了金钱之外的在意。
陈渡不是傻子,他能在许衷手里如鱼得水地哄着他开心,就足以说明他的机灵。
是我一时不察,让他看出了我本就无处遁形的爱意。
“我已经不可能跟在许衷身边了,但是……但是这也无所谓,”陈渡的神色渐渐恍惚,他伸手把那瓶威士忌拿起来,对着嘴喝了一口,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滑下去,他偏过头看着我,笑着说,“他给了我很多钱,我点这么贵的酒,都不觉得心疼了。”
他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一边在心里雀跃许衷和他的分开,一边又担心是什么导致他们的分开,甚至能让许衷都挨了打。
不可能是什么原配捉奸的戏码,如果许衷结了婚,这种大事不可能不出现在搜索引擎的网页里。
那还会是什么呢?
“别用那么可怜的眼神看我,”陈渡注意到我恳求的目光,先恨恨地这么说道,又有点怅然地说,“你知道许志国吗?”
许志国是许衷的父亲,我在财经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大腹便便的男人穿着黑西装,袖口上的钻石闪闪发光,他伸出手和省级领导握在一起,眼角堆起的皱纹要挤成了一朵花。
他算得上建海市的传奇,文化水平有限,刚刚高中毕业,却能白手起家又抱得美人归,借着妻子家族的财力和势力,乘着建海市为了冲一线城市而大力发展旅游业的东风,盘下很多地方去拓展承志集团的酒店业务,在促进建海市的发展上做出了不少贡献。
正是因为许家在商、政两道上都有了相当可观的人脉,所以承志集团的规模才会越来越大,也就给了许衷游戏人间的底气。
我点了点头。
“也怪许衷没注意,他包养人从来都不让许志国知道,结果刚刚他不知怎么的,带我兜了一阵风之后,就说要去酒店。”陈渡短促地笑了一下,眼睛里居然闪着泪光,“好巧不巧,那家酒店是承志集团名下的,而许志国正好在那里巡查。”
我更想知道,为什么许衷不让许志国知道自己包养人这件事,可看陈渡神色,他还没打算说这些。
我只好耐心地听他继续说。
“许志国在酒店大堂问许衷我是谁的时候,许衷搂住了我的腰,”陈渡喃喃地说,“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么亲昵的态度来昭示我的存在,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我而向许志国坦诚自己,是喜欢,是在意。后来才想明白,他只是借着我去挑衅自己的父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