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远的脸涨红了,他争辩道:“我也跟您说过我养父目前的状态……”
我没再听他在说什么,因为许衷凑了过来,悄悄地跟我咬耳朵:“他的西装没熨好,版型不对,不是二手货就是他养父的老古董……袖扣上的宝石也是假的。”
我没想到许衷还注意到了这些,有点惊讶,在周博远的争辩声中打字问道:你是因为这些才跟他针锋相对吗?
“怎么可能?”许衷低低地笑了一声,他说,“他在终云孤儿院的时候就趾高气扬的,就像被领养了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成年之前每年都要回孤儿院炫耀一次,还专门在你面前炫耀——真觉得自己成了枝头凤凰啊?”
我连眨了几下眼睛:你怎么连这个都调查到了?
“他自己大张旗鼓的,”许衷瞟了一眼水果篮里的水果,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想调查清楚也不难。”
我对周博远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他和我同岁,我不止一次地听他说过,他母亲将一岁半的他扔在孤儿院门口后,第二天就跳了楼。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这么多细节,而且这些细节还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故事情节也越来越丰富,就好像他还保留着一岁半的记忆一样。
他很少搭理我,主动找我聊天的时候,十有八九都会提起自己未婚先孕的母亲,并且笃定地告诉我,他是一个亿万富翁的私生子,总有一天他爸爸会因为他的才华出众而将他接回去的。
他在十二岁的时候被领养,我经过院长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过那个男人,怎么都不像一个亿万富翁。
周博远还在跟院长争执:“彤彤才七岁,她肯定会为自己多了一个爸爸和哥哥而感到高兴……”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许衷在旁边,笑容很假,“我记得周浩收养你的时候是四十二岁,给的理由是自己丧妻无子。今年他应该五十三岁了——你确定这个叫彤彤的小女孩如果被领养,多的那个亲人不是爷爷?”
他将手机朝周博远一晃,我看到上面是一个小女孩的照片,圆圆的脸,眼睛很大,看上去格外可爱。
我猜到是明叔给了照片。
院长正在翻看人事档案的手一顿,她看向顿时不说话的周博远:“我从一开始就说过,周浩达不到领养条件,更不明白为什么你和周浩一定要执着于彤彤?”
“因为彤彤年纪小,长得还讨人喜欢。”
院长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她疑惑地问道:“终云孤儿院里符合这两种条件的孤儿也不止彤彤一个……”
“你可能不知道,”许衷看了一眼不在状态的我,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几个字后,再开口,“周浩有一个刚出狱两年的弟弟,至今未婚、无子,出狱后一直跟周浩住在一起——我记得有过犯罪记录的人在终云孤儿院是不能领养孩子的,对吗?”
院长点头道:“是的。”
周博远的脸色更白了。
许衷就像没看到他的脸色一样:“我找人调查了一下周浩这个弟弟进监狱的原因,他涉嫌猥亵、强暴不满十四岁的未成年少女,被判处十二年的有期徒刑。”
我睁大了眼睛,一下就明白周博远过来的用意,不由地一阵恶寒。
院长也反应过来,她嫌恶地皱起了眉,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果和牛奶:“我不想说什么太难听的话,带着你的这些东西回去吧,我不希望以后再在终云孤儿院门口的监控里看到你和周浩的身影。”
周博远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他抓住牛奶盒把柄的手背上暴起了青筋,在院长的注视下摔门而去。
“孤儿院的宿舍和教学楼里都有经过挑选后来工作宿管和保安进行监督管理。”院长正色,她说,“这次的情况是意外,我之后也会对领养人的背景和家庭状况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举手之劳,这是我应该做的。”许衷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他对院长微笑,“我来这里,只是想了解一下沈涣。”
“他失控了”
院长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她用已经不那么明亮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许衷,眼睛周围的皱纹很深,因此就显得格外疲惫。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尾音有一点不易察觉地颤抖:“你……您想了解他什么呢?”
许衷扭过头看向我,他自始至终都没松开手,态度亲昵又自然:“在孤儿院里没发生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院长为我重新斟满了茶,我嗅到了那股龙井的清香。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表情却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绪:“我以为凭借许家的能力,是没什么不能查清楚的。”
许衷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我担忧地看着许衷。
他捏了捏我的手心,收起了手机,语气平铺直叙:“我记得我母亲的遗嘱里提过孤儿院的事情,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也是在得知了她的遗嘱这么久之后才第一次来这里。”他一面说,一面打量着院长沉下来的脸色,笑眯眯的,“终云孤儿院的控股人是我,资金链同样是由我控制。”
院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我参加过你母亲的葬礼,也看过被公开的遗嘱。”
我感觉许衷周身的气息一下就冷了下来。
他抬起下巴,院长贸然提起他母亲的葬礼这件事让他有点不耐烦:“这不重要。我只希望发生在我男朋友身上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你能明白吗——就像领养人的社会关系也需要进行再三排查一样。”
这回是我惊异地看着他了。
许衷花了一个多小时和院长商讨了终云孤儿院的发展前景和相关管理措施,他把明叔的微信和电话给了院长,又开始翻厚厚的一叠人事档案。
“如果你的母亲还活着,她会很欣慰看到你这么……”
院长奉承的话被许衷打断了:“没有‘如果’这个前提。”
院长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许衷找到了我的档案,我看着那几张薄薄的纸上潦草的字迹和已经有点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发现自己早就不记得当时发生过的细节。
少年时的我抿着嘴看向镜头,五官眉眼的细节除了比现在更稚嫩一点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我感觉有点羞耻,许衷的眼睛却一下就变得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