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他的腿比多年前更细瘦了,她赌气不看他,手脚并用蹭到副驾驶座坐下,系上安全带,拉下衣袖遮住了那片伤痕。
汽车起步,他直视前方,没给她任何眼神。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递给她一包抽纸,无声示意她擦擦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又从后排座椅拉来一条薄毯甩给她。
身体和心脏都痛得快要散架了,他竟面无表情,该打方向盘打方向盘,该拉手柄拉手柄,该干嘛干嘛,唯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和青筋暴起的手臂,昭示他的情绪快雪崩了。
袁晴遥则侧着脸看窗外雨蒙蒙的景色,随意抹了抹脸上的水,表情中流淌出一丝感伤。
单肩包平躺在她的腿上,里面装着他丢来的雨伞,她悄悄从包里掏出来,插进座椅旁边的储物盒……
貌似有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她微微低头看,看见一本护照。
她没有探索,收回目光。
就这样,他们一路无言。
当车开到小区的地下车库口时,袁晴遥打破了沉默:“我在这儿下车吧,我男朋友不喜欢我跟异性有过多的来往,他看见我坐你的车会不高兴的。”
林柏楠停车,默然不语:“……”
袁晴遥拉了拉锁住的车门把手,急着要走:“我从地下走,淋不到雨。谢谢你载我一程,让我下去,行吗?”
生分的感谢、责怪的口吻,听得林柏楠如坠冰窖。
解开锁,袁晴遥麻利地溜了出去。
林柏楠冲着她的背影语带疲惫地讽刺:“好眼光,找了个让你淋雨还有暴力倾向的男人,真会在垃圾桶里捡东西。”
袁晴遥淡淡地回应:“我过得很好,非常好,特别好,不需要你的冷嘲热讽,请你以后别来烦我。”
“你疯了?”
“跟你没关系。”
“你作践自己给谁看?”
“我喜欢这样,很刺激。”
“你是不是觉得看见你自毁我会后悔内疚?”
“你少自作多情了。”
“嘁,你是个彻彻底底的傻子。”
“是,我就是,所以当时才被你骗了感情。”
“……那也不是你自轻自贱的理由。”
“哼!少假惺惺地来关心我!我乐意和什么样的人交往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变成什么德性也是我自己的事,多管闲事!我不要听你唠叨,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说完,她找了处能暂时遮雨的地方站着。
他秒懂她的意思——
为了避嫌,她不跟他一块儿进去。
无力感像汹涌的海啸拍了过来,他苦笑:“袁晴遥,你现在变得任性妄为,是非不分,不可理喻,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爱情,那随你便,我不会再管你了。”
推下油门,他不回头地进了地下停车场。
过升降杆时,门卫大叔从休息室探头出来,通知他:“业主您好,受暴雨影响,配电设备发生故障,整个小区都停电了,物业正在派人电力抢修。您别担心,小区有自己的发电机,很快启动,估计再过二十分钟电梯和公用照明设备就能用了。”
林柏楠点点头:“好,知道了。”
正如门卫所言,停车场黑咕隆咚的,林柏楠打开车灯,没有尽快找个宽敞的停车位,而是停在了不挡路的一处。
腰背疼得直不起来了,他却耐心等待。
片时,那个女孩走了进来。
远处,仿若黑洞一般的空间深黑得将人吞噬,只有一束暖黄的光停留在明暗交界处,她顿了顿脚步。
长大了,没小时候那么怕黑了,但孤身一人走入黑暗之中还是难免提心吊胆,外头雨势愈烈,不想再淋雨了,她夹紧单肩包,埋头快步向着光亮走去。
然而,那束光恒久照亮她的前路,是带领,又是陪伴,护送她到了单元楼口。
灯光直到汽车上锁才熄灭,没有过渡,一束稍稍弱一点的光紧随而上,是手机的手电筒,温暖的光晕,连同坐轮椅的年轻男人,款款向她靠近。
她直愣愣瞪着他不说话:“……”
他从她面前驶过,说了句:“胆小鬼。”
她没有接腔,随在他身后进入了电梯间。
电梯尚且停运,她背靠在大理石墙面,站着不动,而他停在她身旁不近不远的地方,看似没有爬楼梯的打算。
六楼对他来说不算高,他上得去。
小区的住宅楼总共三十层,林平尧当初买6楼就是考虑到万一遇上停电、电梯故障、火灾之类的突发状况,独居的林柏楠也能自己走楼梯。
她的余光一寸一寸窥察他,他努力挺直脊背,脸色跟刷了白漆的墙面一样白,眉宇间还压着怒意。
“你不是不管我了吗?”她小声嘟哝。
“我本来就没有管你。”他嘴硬到底。
“那你怎么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