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座,镇国公就关切问道:“先前下人来报,分明说母亲已经大好,怎地如今还在喝药?”
老夫人轻咳一声:“耀儿无需担心,不过是太医为我固元培根的药,防止我喜怒变换过快,气血上涌,以致再病罢了。”
话音刚落,蓝氏不由捂了捂心口:老夫人这话,不是分明在隐射她么!
不想蓝氏刚放下捂在心口的手,就亲眼瞧着顾菀礼数不错地见过那几房、接过礼物,又落落大方坐在老夫人身边,为老夫人布菜。
相较于身侧的顾莲,可谓说是毫不逊色。
甚至,在围满了人的桌上,顾菀的妩艳生生越在众人之上,是人群中绽开的一朵靓花。
蓝氏的眼中便似落入了脏东西,又红又疼。
真是和当年的袁氏一样,分明该是条贱命,却没有贱命该有的模样。
便是死了,也是活该!
想起镇国公与自己商议的内容,蓝氏的眼睛才觉着好受了些。
“菀儿可是长大了,到底是母亲教养出来的,真是知礼守矩。”蓝氏眨了眨眼,对着顾菀笑容满面。
顾莲眼闻言微顿,望了望蓝氏,又瞥了眼顾菀娇媚至极、压倒自己的侧容。
最后,她下定决心似地放下银筷,接着蓝氏的话,对顾菀和气道:“二妹妹现在可不是从前养在袁姨娘身边的模样了,谁瞧了不说一句,这才是镇国公府养出来的姑娘。”
顾萱在后头不屑地撇了撇嘴,小声哼哼地想要讲什么话,被蓝氏一个眼风镇住,不再动弹。
顾菀将这一切都收在眼中,心中有了一点了然。
她对上顾莲暗含探寻的目光,面上眉尖微蹙,带着点被骤然夸奖的惊喜与不知所措,向顾莲得体地半福了福身:“多谢长姐夸奖——这都是祖母教导有方。”
“我在庄子上,常常听闻往来的妈妈说长姐仪容端庄,堪为京城闺秀的表率。我今日一见,方知长姐担得此言,甚至远超于此。”
说罢,顾菀伸出纤手,为顾莲满上一杯花蜜酒,再站起身子,弯身将酒杯奉上。
“还请长姐谅我见识浅薄。”顾菀的语气极为柔和恭敬:“如今回府,我必然以长姐为榜样,还望长姐不吝赐教。”
蓝氏开口,是想试探她如今的性情。偏生顾莲也跟着开了口,还暗中要贬低她的生母。
顾菀的眼底带出几分些微的冷意:那她何妨做出懵懂无知的模样,给顾莲戴上一顶不可承受的高帽。
——若是顾莲应下,就是默认了这“京城闺秀表率”的名头,传出去必然会招致旁的贵女不满。可若是顾莲推辞不允,一来恐有懒怠不爱护妹妹之名,二来也算是推脱了仪容端庄的评价,叫旁人嘴中有的嚼说。
横竖还有几房的夫人小姐在这看着呢,依着彼此间的恩怨,不论顾莲怎样回答,十有八九都会被添油加醋一番,再传出去。
想起幼时记忆中那个温柔和气的人影,顾菀的心头难得有这样鲜明的怒气。
要试探为难她,她并不在意,甚至能应付地得心应手。
——但绝不该拿她的生母做筏子。
顾莲细眉微皱,一向温柔的目光中带上了一点冷意。
她仔细地盯着顾菀的眉眼,却看见里头蓄着亮晶晶的崇拜和请求,似乎真是一个诚心请求嫡姐指教的庶妹。
顾莲瞧不出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应答才能完满,心头就犹豫起来,侧首望了望蓝氏。
蓝氏方才也在瞧着顾菀反应,见她为顾莲奉酒,又说了那么一番话,心中颇惊。
可对着顾菀的面儿,蓝氏找不出半分破绽,反而觉得因着眼中的亮意,顾菀的容貌愈加光艳动人。
蓝氏心中郁郁。
再对上女儿带着点求助意味的目光,蓝氏就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莲儿样样都好,就是年纪太轻,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方才贸贸然跟在她后面开口,恐怕是见了顾菀出于众人之上的样貌,一时心头不满所致。
叹完气,蓝氏就准备开口,替顾莲打个漂亮的圆场,再回头好好教一教顾莲如何应付这样的场面。
忽然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大姐姐,你怎么不接呀,我看着二姐姐已经举了许久了。”
说话的正是五房的幺女,四五岁的年纪,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
讲完这话,她就被自己亲娘捂住了嘴,低低斥责了一声,登时委屈地低了头。
蓝氏面色微僵,多看了两眼五房夫人,旋即面色如常地要开口。
却看见顾菀舒展了微弯的纤腰薄背,将酒杯中的花蜜酒倒入自己杯中。
“原是我忘了,长姐不喜饮花蜜酒。”顾菀秾秀的眉尖含了几分歉意,凝玉一般的颊上飞出几抹绯红:“还请长姐莫要怪罪,妹妹我这就自罚一杯。”
顾菀侧过首,将那花蜜酒一饮而尽,眼底隐隐有水光一现。
再抬首时,她容色含笑,恍若一朵缀了露珠的玫瑰。
◎顾莲袖中落了一物◎
蓝氏与顾莲的面色同时一僵。
若是顾菀未将这一杯酒饮下,那她们还能说出许多话来圆场,甚至漂亮地颠倒一番。
偏生顾菀喝了这杯酒,还言辞恳切,只说自罚,又未曾落了顾莲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