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菀坐在马车上, 望着谢锦安递来的修长指尖,不觉抿唇一笑。
夏日微燥的风吹过,将原就半掀起的车帘吹得更高。
少年的一张桃花俊面似一颗明珠, 自然生光,熠熠令人不忍移开视线。
常潋滟的眼底流淌着期盼欣喜。
让顾菀不由得想起那回初见,亦是她在马车上。
惊马惶惶,车帘飒飒。
肃王正如天降一般, 拉住惊马,回首一笑,便如朝阳般俊逸鲜活。
带着热意的燥风停歇,车厢中的温度却莫名上升了一些。
连顾菀鬓边的细发都蜷了起来,绕成一个可爱的圈。
“多谢王爷。”顾菀伸出手, 轻轻握住谢锦安的指尖, 轻巧地下了马车。
返身看镇国公府门前诸人向谢锦安行礼:“见过肃王殿下。”
谢锦安眉眼间神色微淡,平声说了一句请起。
镇国公堪堪起身,就颇为殷切地迎上来:“辛苦王爷来咱们府上宣旨了。”
然后又一脸认真地对顾菀指教:“你这丫头既然有幸被指为肃王的正妃,可要好生服侍肃王, 做好这个肃王妃才行。”
顾菀垂面不语,心中不禁讥笑:
镇国公这是寻思着从祈国寺之事中保全了自个儿,便要重新立住自己的权威,拿捏她这个女儿的同时, 顺带向肃王卖个好,再回头孜孜不倦地研究如何利用肃王这一条线, 增添镇国公府的容光。
真是……想得好美。
“有阿菀陪着, 又是为父皇做事, 何来辛苦?”谢锦安低头望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镇国公, 敛住的目光瞧不出什么情绪:“劳烦镇国公费心, 我早已与阿菀说过,不论什么事情,只要她做得顺心就好。”
镇国公讪讪一笑:“肃王殿下这般疼爱,真是这丫头的福气。”
他正欲接着往下尴尬寒暄,里头就传来几分动静。
回首一看,原是老夫人被苏妈妈素月搀扶着出来。
顾菀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而后侧身对谢锦安道:“王爷,我先去瞧瞧祖母。”
谢锦安温声应好,然后抬眸看向面前一脸谄媚的镇国公,面上流露出些许的似笑非笑。
“镇国公,本王要传陛下的口谕,您教女不严——自然,指的是顾三小姐,陛下要罚您十个月的俸禄,并撤去了您推荐的皇商何氏。”
“陛下要本王告诉您,是看在老国公和阿菀的面子上,才对您从轻处罚的。不然,怎么样都要和亲王的处罚都一样呢。”
这话叫镇国公的额角冒出些许冷汗:他先前就得到了消息,皇上已经收回了老亲王的丹书铁券,他一个空架子似的镇国公府,哪里能被罚出来和丹书铁券一样的东西?
而想完这些,镇国公又在心中苦恼:府中本来日常运作不成问题,只每回遇到往来送礼会稍稍节俭一些。但过了七月,接连就是太后的千秋,皇上的万秋,还有中秋年节等一系列大事情,兼有不定时的各家喜事白事。他没了大半年的俸禄,给他送银子的皇商又没了,这往后镇国公府的面子可怎么撑过去呢?
苦恼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蓝氏更多的气恼与怨恨。
那厢,顾菀快步到了老夫人身边。
离得近了,她便清晰地看到老夫人先前保养得宜的面庞上,出现了些许皱纹,连扑面的香粉都遮不住。
可见昨晚镇国公府,闹得有多大。
顾菀心中泛起几分酸涩。
先前的事情,她都尽力瞒着老夫人,可祈国寺之事是不论如何都瞒不住的。
老夫人最看重的就是镇国公府的颜面,昨晚知晓蓝氏等人的所作所为后,只怕气得不轻。
而将来,面对镇国公府,老夫人注定是要有所取舍的。
“祖母。”顾菀软软唤了一句,心中难得不确定老夫人的态度。
她的手有些紧张地拉住衣袖边,柳叶似的细眉也一时被风吹弯,连凝脂一样的俏面儿都微微紧绷。
“菀丫头回来了?”老夫人看着顾菀一笑,伸手理了理顾菀的鬓发:“我听了些今早宫里发生的事情,可吓坏了吧?”
顾菀攥着衣袖边的手指一松,转而去拉老夫人的袖子:“祖母放心,孙女一点儿都没有被吓着。”
“那就好。也别总站在门口,叫肃王宣读圣旨,回去复命罢。”老夫人轻轻拍了拍顾菀的手,望向一直将目光落在顾菀身上的谢锦安,目光有些复杂。
任着谁看,肃王这性子……都不算是好的孙女婿。
可从昨夜过后,老夫人反倒有些庆幸这场赐婚。
若无顾菀在其中,等着镇国公的处罚绝非这些这样地轻了。
昨夜老夫人听了蓝氏哭哭啼啼地从被老亲王第一回 拒绝后的谋算说起,一直说到祈国寺之事。
将镇国公府光鲜和睦的外表之下潜藏着污秽都吐了个干净。
老夫人愕然之后,也在那霎时间明白了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