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上动都未曾动一下,只有些愣神地眼前那一双映入晚霞的桃花眸子。
眼底有在安眠中猝然惊醒的迷惘与一点脆弱。
“明年除夕宴散后,你陪着朕再来瞧一瞧你母妃。”皇上有些疲乏地揉了揉眉心,语气是从前未有的柔和:“朕记得,你母妃的生辰是在二月……”
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皇上一边念叨着这话,一边由罗寿搀扶着坐上龙辇,朝着御书房行去。
广阔的大理石宫道上,逶迤着皇后提裙追逐皇帝的背影。
伴着几只低低飞舞的蜻蜓。
小时子不作声地往前走了一步,垂首听候谢锦安的吩咐。
“殿中的熏香燃尽了,你去将它倒掉罢。”谢锦安稍稍转首,眼中的晚霞掺入几分冷色。
又在他指尖触碰到装着秋海棠的荷包时,从冰雪化作春水。
◎我自然也是想见王爷的◎
俗语说, 蜻蜓低飞要落雨。
小时子不过是亲手去将香炉中的一捧香灰倒掉,就这转瞬的功夫,外头已然是落了如烟的秋雨。
谢锦安立于廊檐之下, 伸出骨节分明的一手,静然地沐着雨丝。
俊美昳丽的侧容朦胧在烟雨之中,似一副画。
有谪仙落于凡尘的氛觉。
听见小时子小跑而来的声响,谢锦安微微侧脸瞥去。
方才在皇上面前的苍白默然, 此刻已然溶于这场秋雨之中。
“走罢,天色已快黑透了。”谢锦安小心地拂去荷包上沾染到的雨点,神色平静地对小时子吩咐道。
想来阿菀在府中,已经等他许久了。
他也……有些累了。
“殿下放心,奴才早就派人去宫门前吩咐车夫准备着了。”小时子望了望外头隐约有变大趋势的雨幕, 对谢锦安道:“只是外头雨势渐大, 关雎殿中原有雨伞放在仓库中,容奴才去寻一寻。”
“不过一点小雨。”谢锦安却不愿意再耽搁片刻,道完这一句后,就潇洒踏入雨中, 步履匆匆地往宫门口们去。
“欸,欸殿下——”小时子不及阻拦,只能伸手望着谢锦安大步离去的背影。他生怕再耽搁片刻,马上就有倾盆大雨披头淋下, 就只好硬着头皮,小跑着跟上谢锦安的背影。
秋雨果然是越下越大的。
大到原先还能从容在细雨中飞舞的蜻蜓, 只能凄凄惨惨地扇着沉甸甸的翅膀, 落在小时子路径的低矮灌木丛中。
蜻蜓是花鸟房顺带着养的。
为着让宫中贵人们赏心悦目, 所选育的蜻蜓就和鹦鹉翠鸟一样, 有五颜六色的光彩。
即便是落在草丛中, 亦亮丽如琉璃映光。
漂亮得让小时子花了眼,在宫门口没有抬头看前面。
一头撞在谢锦安身上。
小时子未来得及揉一揉酸痛的鼻头,就想先出声行礼谢罪。
忽而看到前头伸出一截油纸伞的伞边。
檀木做骨,油墨映画。
是当时皇上赐下的、备在肃王府中的御伞。
专给肃王夫妻用的,以彰显皇室身份贵重。
是王妃来接王爷了呀。
小时子立刻就噤了声,悄不作声地探头往马车那儿看,果然瞧见琥珀撑着一把素伞,在对着他招手让他过去。
他就嘿嘿一笑,用手在额上搭了个挡雨台,随后往那儿就闷头奔去。
“王妃娘娘怎么来了,等了多久呀。”小时子喘着气,压低声音问琥珀。
琥珀便低笑道:“原是要陪安乐伯府的张小姐逛逛的,可才走到池子那儿,张小姐就说蜻蜓低飞恐要下雨,赶紧回去才好。”
“王妃空闲了下来,想起府中马车上还未曾放备用的伞,又惦念着王爷,干脆过来等了。”
“至于等了多久,王妃叮嘱了我,不许告诉你的。”
谢锦安立在宫门之下,有些怔愣地盯着顾菀,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惟掌心护着的荷包如棉花一样柔软。
“王爷?”顾菀换了身适合雨天穿的短式襦裙,见谢锦安呆立在原地,便提裙上前,踮起脚尖,将檀木纸伞举过谢锦安的头顶。
她一手举伞,一边伸出手用帕子拂走谢锦安发丝上悬着的雨珠,明眸中弯出带着温柔的笑意:“王爷怎么突然感觉变傻了许多,还在雨里头站着。”
顾菀仰面近了谢锦安,彼此气息交缠,在掺了幽香的焚木香气中,自然就看见谢锦安眼中有细细的红丝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