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公主养的面首,便是皇商之子……”顾菀恍然记起这件事情:“游园宴上,最后被人捉住的,不是他们预想中的我,而是永福公主……”
因永福公主被当众捉奸,那几家皇商才被揪住小辫子,连根拔起,空出了皇商的位置。对鲁国公府心怀愧疚的皇上,干脆利落地接受了其举荐的木氏作为新的皇商。
先前未曾联系在一起时,不曾发现什么。如今将二者放在一块儿看,让顾菀不由惊叹一声:这一连环计划,当真是丝丝入扣,一环推动一环,不动声色地将木氏推到了京城之中。
毕竟以往选皇商,是要连祖宗十八代都要查一查的。
可因着鲁国公府受了委屈,永福公主又引起众怒,对木氏的审查可以说是又快又轻松,甚至殿中省在采买时,有意多用木氏,让木氏迅速抓住机会,站稳了脚跟。
“当真是……厉害。”顾菀在心中梳理了一番,忍不住对谢锦安喟叹一声,神色中有恍然明悟与称赞。
见顾菀并没有因自己的隐瞒而生气,反而夸奖了自己,谢锦安就忍不住湛然一笑,微微仰起下巴:“阿菀过奖了。”
◎“阿菀……你不怪我,一直瞒着你许多事情么?”◎
从顾菀的角度看, 能瞥见谢锦安的薄唇下,那一点白洁的、尖尖的小虎牙。
她不免抿唇轻笑一下,眉眼俱开, 神思不自觉地往深处想去:“我记得当时游园宴上,那有问题的一盏酒,是永福公主半硬半软地逼着我喝下的……最后闹了笑话的,反倒是她自个儿……”她拧起一点眉尖, 心中直觉得感受到自己触到了一个等待解开的小疙瘩。
谢锦安则想起游园宴上,自己说的那一句慌,难免心虚,抿唇低头:“永福公主……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倒是皇上醒来后,与我说话的间隙, 罗寿进来回过, 说是宗室那儿传来消息。”谢锦安生怕顾菀细想下去,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情:“老亲王起夜时不慎摔倒,如今瘫在床上不得动弹,浑身四肢偏又颤抖不已, 瞧着很是吓人,由新入府的顾良姊递了牌子进来,希望宫中委派一位太医前去诊治。”
“皇上虽然厌恶老亲王,但到底是皇室中长辈, 兼之新年将至,不能平白添了晦气, 所以让小罗子去太医院给随意一位太医传了话。”
顾菀闻言, 不由得轻挑细眉:顾萱的表现, 实在是超乎她的想象。
不过短短一月而已, 就让老亲王顺顺利利身子不适, 还握有了老亲王府的令牌……当真是不错的。
至于太医……
“小罗子选了哪一位太医?”顾菀好奇问了一句。
虽顾菀神色无异,但谢锦安口吻中带了一份安抚的笑意:“我想着,顾良姊虽然人品不佳,但与阿菀到底曾经有姐妹间的名分,不好随意指派一个医术不好太医,耽误了老亲王的病症。”
“所以,我提点了小罗子两句,让他请了曾经给阿菀看诊过的夏太医去。”
“夏太医的医术精湛,想必一定能为秦王殿下好好治病。”顾菀闻得谢锦安的话语,只觉得莫名心神一震,从中品出一点儿“心有灵犀”的意味。
——她原以为,顾萱要至少三个月,才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等到那时,顾菀有自信掌握宫中大半的宫权,委派一位值得信任的太医去老亲王府,自然是小事一桩。但顾萱的动作太快,正撞上元旦执行计划的大日子,所以此事压根没从顾菀的手里过——其实若是旁的太医察觉出来不对,上报皇上,对顾菀自身并无太大的损伤,却有些便宜老亲王了。
偏巧撞在谢锦安面前,只从顾萱这个人名,就直觉觉出一二,提前作了安排,为顾菀圆满了此事。
顾菀心口微松,轻轻吐息出一口长气。
再望谢锦安时,双眼水波盈盈,似春日下的一方小渚,里头蓄了数不清的心绪荡漾,怦怦作响。
谢锦安的一双眸子亦潋滟起波澜,对上顾菀动人的眼眸,嗓音清澈地低声笑起来,压着几分酥意,让听者心弦一动,整个人像被侵泡在蜜水之中。
两人这样含笑对视了片刻。
最后还是谢锦安先掌不住,近一月未见的思念如洪流,推着他起身越过圆桌,俯身用好看柔软的薄唇亲了亲顾菀的唇,又有些黏糊地坐下,轻哼道:“很久没见阿菀了,在外头,我一直在想着阿菀。”
顾菀仰起面,也凑上去轻吻了一下谢锦安,面颊上漾出一点浅而动人的薄粉:“现在你回来,我们可以天天见面。”
不止亲吻,他们还可以一起做一些旁的幸福的事。
“嗯,好,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也有时间一件件做到了。”谢锦安将顾菀揽进怀里,低声道:“回头夏太医出诊回来,我将他的诊断结果送给阿菀看。”
然后,他更小声地嘀咕了一声:“没想到,顾良姊竟是比我想的都要聪明些。”
他原先预备着先成夺嫡之事,掌权后慢慢地收拾折磨老亲王,以还那些施加于阿菀的腌臜手段。
不想,顾萱倒是在自己的报应中站起来了。
这回轮到顾菀有些心虚,眼儿轻轻一转:“莫约……是老亲王过于暴戾,逼得她不做不成了。”
“哎呀,都过了丑时了。”她的目光扫过夜漏,不由得微惊:“咱们该歇息了,不然明早要在皇祖母面前失仪了。”
“阿菀不想知道,皇上同我说了些什么事情么?”谢锦安贪恋怀中的温软,一时不愿放手,低首像狸奴一样蹭了蹭顾菀的颊,轻轻问道。
顾菀被蹭得有些痒,开口时有压不住的笑意:“皇上与你说的事情,自当是朝廷之事,我是不该过问的。”
“况且,我也能猜到一二——首先必定是交代了如何处理太子殿下与顾莲,又吩咐事情不许传出去。然后,莫约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缘故,要将手头上的朝政事务分发下去。”
顾菀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猜测尽数说出,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说一半留一半,给人一种对朝政不大明白的感觉:“依着皇上的性子,必定是多疑多思,不肯让朝政尽聚于一人之手,又不愿叫朝臣宗亲做那领头人,想必是要从锦安你与武王之中选择。”
“皇上说不定,接口委托朝政之词,进行百般试探,再以此确定。”
事情的确如顾菀的猜测一样。
想起皇上对自己明里暗里、令人厌倦的试探,谢锦安眼底划过一道难以忍受的暗光,但在望向顾菀时又倏而消散不见,转而变成流传的柔光,惊叹道:“当真是与阿菀说得一模一样。”
“阿菀这样聪慧,我明日就拜阿菀做师父,请教请教朝政上的事情。”
他的口吻并不是逗笑那样的随意,而是蕴着真心实意,似乎明日真的要摆个宴席,再喊顾菀为”师父“。
“就是爱打趣我。”顾菀嗓音中含了些娇哼,从谢锦安怀中起身,嗔道。
谢锦安望着空空如也的怀中,眉眼间藏了一分懊恼,神色落寞道:“阿菀既然知道皇上性子多疑,知我刚从建章宫回来,是走了一趟刀山火海,竟然也不关心我应对得究竟如何。”
顾菀将窗边的两盏灯烛吹熄,又手持了一琉璃灯盏缓步回身,海棠娇面映着琉璃光彩,不但未曾被压倒,反倒带着睑间的一双红痣,愈发熠熠生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