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菀却是含笑摇了摇首,只对老公公道:“时间紧急,还请公公快一点,争取在宫门下钥的时辰前处理好出宫。”
“肃王妃娘娘不必着急。”老公公坐在马车前头笑得尖尖细细:“您这个时辰就坐上了马车,下钥前进宫是绰绰有余的了。”
“至于出宫……您出的那疏漏,说小也小,说大也大,恐怕处理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您放心,德妃娘娘惦记着您是小辈,必然不会像皇后娘娘那样过于严苛的。”
顾菀听完后,很配合地“噢”了一声,露出一副惶恐不安的神色。
然后在两瞬后,放下了车帘,隔绝老公公的目光。
琥珀在顾菀的示意下,悄声将马车上放着的,那一点可有可无的炭火熄灭。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在宫门口停下。
李嬷嬷奉了太后的意思,带着一顶暖和的小轿候在宫门口。见顾菀下来,就带着笑迎了上去:“肃王妃到了,快进轿子罢。”
她老练毒辣的眼睛扫过顾菀有些蓬松的鬓发与发红的耳尖,并未多话,只在扶顾菀的时候,凑在耳边低声道了一句:“王妃放心,德妃娘娘语焉不详闹着,太后娘娘也很烦心的。”
这就是暗示着顾菀,太后对德妃口中并不知道是什么的“要紧事”也很是无语,想着一了百了才同意让顾菀进宫来核对。
不过太后指的是将顾菀请进宫来,德妃默认的是将顾菀传进宫来。
“多谢嬷嬷好意。”顾菀亲自谢了李嬷嬷,随后就坐上了暖轿,顺顺利利到了寿康宫。
还撞见了御前的小罗公公。
小罗子明显是被派来给太后送皇上表孝心的好东西的,冷不防看见了顾菀,还颇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疑惑宫门都要下钥了,肃王妃却是进宫来了。
见到小罗子,顾菀眉梢露出一分喜色,容色温和地打了招呼。
——她这个时辰入宫,明显是被传召进来的。小罗公公知道了,就等于几刻钟之后,皇上也会知道。
这一环就不用她费心思了。
这样含着笑意,顾菀先吩咐了琥珀去办事,而后入了寿康宫主殿,向着坐在上首的太后与右侧的德妃行礼问安。
礼未曾行完,就被太后叫起,在身边赐了座。
“惊扰莞娘了,这样冷的天叫你现在这时候来。”太后神色中有几分不好意思。
顾菀摇了摇头,抱紧手中套了七彩棉兜的手炉,笑得乖甜:“没事,孙媳也正准备梳妆试衣呢,这下正好能让皇祖母帮着看看这一身好不好看。”
太后上下细瞧了瞧,目光于顾菀的鬓角和耳尖多停留了片刻:“好看,莞娘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只路上怎么不仔细些,可见是下人们做事情不当心了。”
顾菀抿唇轻笑,一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模样。
眼睛轻眨间,有些不经意地划过德妃身后的老公公。
太后当下就有些了然,对着德妃的神色不由淡了淡:“如今肃王妃已经来了,德妃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直说吧。”
“是,太后娘娘。”德妃露出一个运筹帷幄的笑,放下茶盏,扬起下巴问顾菀:“肃王妃,本宫先前记得,因你掌管宫务得力,皇上在元旦宴席前,还将御花园也分给了你,可是?”
见顾菀默然一笑,德妃就将其算作默认的意思,拍了拍手,让那老公公去外头领了两个人进来。
一个身着深蓝色绣草叶纹的太监服,一个身着蔚蓝色无花纹的太监服。
再看看年纪模样,是总管与学徒的差别。
甫一进殿,两人就齐齐下跪叩首行礼,顺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御花园花草房的总管和底下新进来学手艺的小太监。
等到太后让两人起身之后,德妃就道:“太后娘娘,臣妾日前想在自己宫中养花,所以今日就去了花草房挑选。不想,竟是看见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看见臣妾带着一大群人进来,竟是慌慌张张地抱着一大堆东西,想从花草房的后门离开。”
“臣妾火眼金睛,当下就看出了不对劲,命人拦下了那小太监,用四妃之权进行了简短的审问。”
“岂料那小太监和受了旁人指使一样,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肯吐露的。”德妃的目光含了一层得意的光亮,轻飘飘落顾菀身上:“所以臣妾就换了个法子,从花草房开始查起,果然查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她朝着底下的两人点了点头:“将事情同太后娘娘与肃王妃说一遍罢。”
花草房总管率先回道:“回太后娘娘,回肃王妃,德妃娘娘抓住的那小太监叫小篮子,是刚进花草房学手艺的小太监,专学青苔那一块儿的。”
“其实不用德妃娘娘来查,奴才就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对劲——最近学徒中有青苔的盆景总是消耗得许多,往往两三日就会从奴才手底下过一道批准进项的折子。奴才原先以为是学徒们勤奋好学,但又有些不得方向才会如此,未曾深思下去。”
“幸而德妃娘娘聪慧,查出学青苔盆景的学徒中,那小篮子的消耗盆栽数量就占了一大半,总是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说培养的青苔失败,再从他师父那里取了申请的调令来,蒙骗奴才给他批准进项,继续拿走许多的青苔盆栽。”
“哀家记得,给学徒练习的那种盆栽都是不值钱的。”听到这里,太后不觉奇怪开口道:“若是这小太监将那些盆栽偷偷藏起来,再贱卖出去,也捞不着什么大利润。”
“太后娘娘心地仁善,哪里能想到那等小人心中的想法。”德妃站起身来,笑盈盈地奉承了太后一句,而后使了个眼色,让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捧着一盘子被布盖住的东西上前,随后亲手将薄布掀开:“太后娘娘您看,这小太监想着藏起来的,可不是那些随处可见的盆栽,而是里头布满了青苔的石头。”
花草房总管身后的小太监随着德妃的话出声:“回各位主子们,奴才是住在小篮子隔壁的,这些青苔石头,有一小半是德妃娘娘从小篮子怀中的布包中搜出来的,还有一大半是奴才奉命从小篮子的床底下拿出来的。”
“小篮子平日里随性惯了,说话做事都是不拘小节的模样,偏这些青苔石头,都是干干净净、用布包好放在篮子里头的。”
“而且奴才与小篮子也算交好,他是孤身一人进宫的,身上没有病痛,也不存在要靠倒卖这些盆栽和青苔石头赚快钱的地方。因着德妃娘娘的询问,奴才就想起小篮子近些日子常常很晚才回来,手头上莫名宽裕了一些,像是被人给了银子,再帮别人做事的模样。”
小太监将这些疑点缓缓道出后,又叩了一首退到一旁。
趁着太后眉头微微皱起,德妃赶紧抓住机会,对太后巧笑道:“这些都是叫人奇怪的事情呢。”
“臣妾瞧着那一堆绿莹莹的青苔石头,不免想起从前那位淑仪妹妹,好容易怀了皇嗣,结果在逛御花园的途中,踩到青苔,一失足摔倒了,哪怕底下有宫女垫着,也没能将皇嗣给还回来……而且不止当今皇上的后宫之中,放眼望一望前面几朝的后妃传记,还有宗亲们的宅邸私事,有好多都是这等凑巧地因青苔出事,要么小产要么毁容,还有摔傻了的。”
“所以臣妾心里头害怕极了,顺着这条路重新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