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菀将玉簪中最后一点儿迷药滴入皇上口中,眉眼含着一点儿浅笑,对罗寿道:“皇上这儿要劳烦公公照看了,本王妃要去传皇上口谕。”
“皇上口谕说,就地捉拿武王并一众逆党,当朝一切听由肃王处置。”
高高的龙椅之下,有人声攘攘。
而顾菀这番话说得轻声,呵气似的,惟有她与罗寿听见。
罗寿呆楞了一瞬,旋即垂下眼眸,默认了顾菀所说是压根没彻底醒过的皇上的口谕:“是,肃王妃路上小心。”
顾菀不再多言,和安乐伯简单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地颔首,就顾不得别的,急急走向宫门。
沙场无眼,纵信任谢锦安绝对会赢,却怕他受了伤。
武王是自小喜好练武、爱好读兵书的,兵书虽读不甚懂,但也自诩用起来能得心应手、大差不差。
他曾疑惑且嗤笑过兵书上的“兵败如山倒”之场面,觉得那是将领废物,才造就如此。
如若他掌兵,绝不会这样。
可靖北军就如同滔天的洪水,从小山坡上一举攻下,将他费了巨大心力、财力组建的私兵冲得七零八落。
相较于靖北军的训练有素、行动默契,武王的私兵简直就想
几乎只在眨眼的一瞬间,六千私兵就有许多倒在靖北军的刀下,更何况靖北军对私兵是前后夹击。
……他当时精心布置阵型,要以人数要挟带来的靖北军参与谋反,不想现在竟成了推动他失败的一个推手。
副将见谢锦安带着靖北军急速逼迫而来,只能对武王颤抖道:“王爷,咱们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武王脑子此刻混入了许多问题,浑浑噩噩,不及细想,就只能遵循着本能同意副将话语,提剑起身要逃跑。
可他当时凭着满腔自信,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失败这件事情,因为也没有逃跑准备,且右肩受伤,牵动全身,跑动间格外苦难。
最重要的是,谢锦安不会放他离开的。
身后的马蹄声逼近,有带着杀气的寒意袭来。
回首,便是谢锦安一张冷然的俊面,手持利剑向下娴熟一划。
武王在艰难转身的过程中,还未提剑反抗,就和副官一块儿栽倒在地,脚后跟处汨汨流血。
武王一倒,身后本就因钱财相聚的私兵也很快被人心离散,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
叫宫门前的草场不像刚刚发生了谋反,而像接受了一场投降。
武王如同一条搁浅的小鱼垂死挣扎,不妨瞥见惊羽和廖副尉六七分像的面容。
惊愕之下,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瞧他模样,是长跟随在肃王身边的,且是罗国公故人之子。
那岂不是说明,肃王十余年耽于玩乐的模样,是假装出来的?
那、那他准备谋反,就是肃王黄雀在后的计谋?
“等会儿定是鲁国公前来处理此事,你将事情同他交代清楚。”谢锦安将滴着血的长剑交给惊羽,漠然瞥了一眼在地上扑腾却站不起来的武王,同样急步往行宫内走去。
他已经尽快处理完武王之事,只期盼着阿菀平安无事。
这场谋逆从发生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
发生得突然,结束得快速。
经历了这一场的宫人们走在路上时,还有些神魂不定,眼神飘忽,手中机械地做着善后的事情。
谢锦安原要直接走宫墙上,从最近的飞天之路去举办宴会的宫殿。
半路却听见一阵脆泠泠的声响。
他心头一动,从金瓦落到那一处小道上。
小道尽头恍然抬起一张美人面。
面上湿漉漉的,像是才浣过面,更显得玉容水色朦胧,惟睑间的两点殷红光亮盈盈,勾人魂魄。
谢锦安方才浑身的冷肃与杀气忽一瞬就消散了,薄唇勾起,笑意清爽含蜜,像少年一般朝着顾菀小跑去。
等到了顾菀面前就似气喘一样俊面微红,鲜活又清澈地唤道:“阿菀,我回来了。”
他在顾菀面前永远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那我来接你啦,锦安。”顾菀亦敛起殿中面对德妃时的冷然,眉眼温柔,拢了拢用来遮掩一点小伤痕的风领。
上下打量一番,见谢锦安身上没有伤处,方才欢喜庆幸地笑起来,一直悬着心才彻底放下。
辛亏琥珀提醒她面上沾血,临时整理了一下,不然直接出去的话,恐怕叫锦安忧心了。
笑着笑着,顾菀眼中就有温温热热的泪珠蓄着,水晶一样怜人。
谢锦安俯身为顾菀小心仔细地擦去热泪,周身的焚木香气沾染了几分沙场上的血气,两者轻融,格外有一种迷人的感觉。
顾菀眨了眨眼,想起正事,将皇上的口谕说了一遍。
末了,带了点小俏皮补充道:“皇上虽来不及说话就晕过去了,但我已然猜出了。”
谢锦安抿唇低笑,衔住一颗从顾菀眼角偷溜掉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