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散席,绵绵才略略松了口气。
至于老爷子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喝多了,被老李氏搀到炕上很快就鼾声如雷了。
除了一家子挤一张炕上有点不方便,这个年也没有绵绵想的那么难过,两老对他们一家态度好了许多,再没有之前那种横眉冷对的模样。
绵绵暗自琢磨着,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道理不管放到哪个环境都是好使的。
自初二起,就有亲戚过来拜年,少不得夸两句大伯新盖的屋子气派,然后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转到她爹身上了,无非就是她爹如今发达了也该好好拉扯一下亲戚才行……
绵绵不知道她爹心里是什么想法,反正她是膈应的不行。当初她家落魄的时候也没看到这些人在哪,这会看到有便宜了就都想围过来沾一沾,她就问了,你们的脸呢?
更过分的是,竟然有人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了,想给她说亲。关键是说的那些人家她这个小孩子听了都觉得不靠谱,难为她娘还能挤出一副笑脸来跟那些妇人周旋。
绵绵懒的应付这些人,径自躲到屋里看书去了,幸亏她很有先见之明的带了几本游记回来,否则正月里连针线都不让拿,她还不得无聊死。
没一会儿腊梅竟然凑了过来,看到她在看书,十分惊讶的问:“呀,你还识字?”
“认的一些,反正打发时间罢了,不认识的就跳过去,连猜带蒙的也就混过去了。”绵绵这话说的也不虚,前世她学的是简体字,来这里换成繁体以后,很多都不认识。像于阁老那本游记,她都抄了好多遍了,可里面有些字还是不认识。
腊梅艳羡的说道:“你就甭在那里谦虚了,上回三叔都说了,你都能抄书挣钱了。”她爹娘不像三叔三婶那样开明,玉达的书别说是看了,就是不小心摸一下都要被骂好几天。
“我也就是照着葫芦画瓢而已。”看到腊梅有些落寞的样子,绵绵想了想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教你认字吧。”
腊梅睁大眼:“认字?这合适吗?”嘴里迟疑着,但眼底已经泛起了明亮的光芒。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别的不说,我先教你写自己的名字。”没带纸笔又怎么样,这点小事也难不倒她。
绵绵去外头折了几根柳条到厨房里烧黑,然后顺了几张过年折元宝剩下的烧纸回到屋里。
看到腊梅瞪大的双眼,绵绵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跟哥哥都没带笔墨回来,只好先用这些东西凑合一下了,你不会嫌弃吧?”
腊梅摇摇头,前两年家里穷的时候连上厕所的草纸都没有,她还偷着拿这个擦过屁股。这会拿来写字更加没啥不能接受的。
拜年
倒是绵绵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才用烧黑的柳条在纸上写下了“腊梅”两字。
万事开头难,尤其上来就是这么复杂的俩字,腊梅差点没愁的放弃。不过想到几个堂妹连女学都上了,自己却连名字都不会写,将来怎么在妹妹们跟前摆谱?
为了长姐的地位,腊梅童鞋也是拼了。开始绵绵让她一天认十个字,但腊梅知道堂妹一回县城自己就没机会认字了,一天最少要学二十个。
她这么积极好学的原因还在于绵绵这丫头实在是太会灵活教学了。
绵绵想着腊梅又不用去考什么功名,学那些三百千之类的实在没必要,还是要认些常见的字为好。
啥字比较常见又常用呢?
等腊梅学会自己的名字以后,绵绵苦思了好一会儿,突然拍拍双手笑道:“有了。”
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一张纸往炕桌上一拍:“喏,这是一张五两的银票。咱们今儿就先认这上头的字。”
“银……银票?”腊梅有些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三叔一家也太宠闺女了吧,竟然让绵绵自己装着一张银票。要不是年前见老爹拿回家两张银票,她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银票一回事。
不过她爹也只是把银票拿出来炫耀了一下接着又收了起来,她都没能仔细看看。
腊梅有些颤抖的把这张银票拿起来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然后啧啧叹道:“原来银票长这样啊,真是奇怪了,这么薄薄的一张纸就能值五两银子,啧啧……”
说完又把银票放回桌上:“这上面的字都是什么意思啊?”虽然十分的羡慕嫉妒,但腊梅也知道自己没法跟绵绵比。不说三婶本就疼闺女,就是这个堂妹自己又养花又抄书的很会挣钱,自个连女红都有些拿不出手,娘只会埋怨自己,却从来不教自己该怎么做。她的心思永远只在两个弟弟身上。
以前她没想过这些,可直到定了亲要成婚了才突然惊觉自个什么本事都没有。她没少听那些三姑六婆在背后说自己的闲话,虽然话很难听,但也害怕自己成亲以后会像她们说的那样,被婆家嫌弃……
看到腊梅突然有些低沉的神情,绵绵有些怏怏的摸了摸鼻子,不过心里却略略的松了一口气。她是故意拿出银票来试探的,如果这个堂姐表现不好的话,那么以后她们姐妹之间顶多就是个面子情了。
但腊梅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绵绵不介意多帮一下这个堂姐。在这个时空托生为女孩儿实在太悲催了,她能帮一个是一个。更何况,这个还是货真价实的堂姐。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绵绵教会了腊梅银票上的所有字,顺带给她讲解了关于年号和票号之类的知识,听的腊梅一愣一愣的。
第二天,绵绵摸出了一张卖身契。
第三天,她去冯氏那要了一张田契和一张房契……
绵绵深知自己这顿操作有点不太常见,所以示意堂姐不要声张。腊梅也知道家里人要知道她在识字的话肯定会嫌她浪费功夫,很有默契的闭口不言。
反正白天的时候,这屋里就她们姐俩在。爹爹要出门走亲戚,娘要帮着奶奶招待来客。
宽哥则早就很有眼色的跑到堂哥屋里看书去了,甚至到后来直接跟堂哥挤一张床去了。
等过完初五,一家子回城的时候,腊梅已经把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契书都认了一遍,绵绵还着重教她怎么识别正宗的衙门红印。别的不敢说,最起码以后不用担心这个堂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走的时候,腊梅依依不舍的把堂妹送上车,还挥着小手帕跟她说:“有空常回来啊。”唉,她真是有点舍不得这个见多识广的堂妹离开。
之所以急着回去,一来铺子初八就要开门,回去还要准备一下。二来,周氏快生了,冯氏的理由也是现成的:“虽说周家舅爷倒是在边上,可二嫂生的到底是咱们老陈家的孩子,不能说到生的时候身边连个自家人也没有。”
回到县城,绵绵一家先去给二伯母拜年。
周氏吩咐婆子给她们端茶拿点心,笑着说道:“刚才你们二伯来家的时候还把我吓了一跳,往年光走亲戚都要走到初十开外,没想到你们能这么早回来。”
“这不是记挂着二嫂的肚子吗?”冯氏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又问:“二嫂这两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周氏摸了摸肚子:“你还别说,最近这两天总觉得肚子沉甸甸的往下坠,我估摸着就这天了。”
这才十来天没见,绵绵就觉得周氏的肚子大了一圈,她本来就不胖,挺着个高耸的大肚子看着还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