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她便看出他更不高兴了。
于是她明白他的意思: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为什么自己的事,要扯上别人?
但他并不知妯娌间是会有比较的,旁人也会因此而更看低她。
迟疑半天,她最后认错道:“是我顾虑不周,那我去换一身衣服?”
说罢,连忙起身下去。
陆璘看着她身影,欲言又止,最后无声叹了口气。
施菀回房换上那身米色的衣服,刚要走,又在镜中发现自己的金步摇与衣服不搭,便急急忙忙拆下,换了只平常戴的玉簪。
那玉簪其实稍显简单,但她怕陆璘等得不耐烦,便不再磨蹭,插上玉簪就又小跑出门去。
再上马车,陆璘只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但只是那一眼,施菀便知道,这身衣服他也是不满意的。
或许是太素了吧……
她想解释她只有这两身衣服能选,但他没问,她不知怎么开口。
马车启程,车内因两人的沉默而安静。
陆璘低头看着书,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偶尔悄悄抬头去看他。
他的手,修长而白皙,放在蓝色的书封上,如画般惹眼。
他的脸比他的手更白,目似朗星,鼻若悬胆,脸上每一寸,都几乎照着书上“面如冠玉”、“丰神俊朗”来长的,惟有那一双剑眉,给这一张温润的脸平添了几分凌厉之气。
似是坐得太久,他换了个姿势,不经意间,膝盖往这边多移了几寸,与她的膝盖堪堪碰到。
他浑然不觉,而她不由呼吸一滞,再看他,都忍不住攥紧了手。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狭小的空间,叫她紧张,无措,而欢喜。
直到她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她小心看着他,然后一边将一只吊坠拿出来,一边轻声问道:“我不知道去看那位夫人要送什么礼,就准备了一只小吊坠,不知是不是合适,你看看……”
“不用,礼品我已让绿绮准备好了,就在你身旁。”陆璘看着手上的书,随口道。
施菀转过头,才看见马车内放着两只礼盒,一只大一些,应是他过去要上礼薄的大礼,另有一只小些的,大约是给她去送给刚出生的千金的。
她伸手将那只小礼盒打开,发现是一只小巧的玉兔。
一瞬间,她又惊又喜,几乎要叫出来:自己准备的,和他准备的,竟是同一种东西!
今年是兔年,那小千金属兔,而那一家也是清流之家,好风雅,自然不会喜欢金银之类的东西,她见身边有一只玉兔吊坠,便拿了准备去送给那小千金,没想到陆璘拿的也是一只玉兔。
只是,因为他身边东西可选择的更多,可以拿个更大的、更精致的玉雕。
陆璘低头看着书,并未看到她雀跃的神情和手中捏着的玉兔吊坠,而她看他半晌,没想打扰他,默默将吊坠收了起来,独自咽下满腔的欢喜,心中甜得好似喝了一大罐蜜。
他在看书,她在看他,悄悄地。
今日只算半个晴天,太阳一会儿出来,一会被挡在云层里,而马车四周都用帷慢罩着,当云层遮住太阳时,马车内便稍显昏暗,只有马车侧边的帘子被风撩起,才会又亮一些。
她担心他眼睛熬得累,便在风再一次撩起车帘时伸手将车帘捏住,假意往车外看,其实是让他那儿亮一些。
果然,陆璘看着看着,渐渐便不再将书离得那么近了。
他看的书名叫《河防通议》,施菀想了很久,觉得这大概是一部讲水利相关的书。
她原本只认识几个平常的字,以及多数的药名、病名,后来嫁了他,知道他是京中最有才学的名门公子,自己与他相去甚远,便拼了命的学字、看书,几年下来,她识了许多字,读了《诗经》、《论语》、《史记》这些据说每个读书人都知道的书,还试着学写了几首诗,虽然她自己知道水平很差,但总归是比以前好了一些。
可就算她看了这些书,却还是一点点都不了解他看的这本书……只是她猜想,他心中一定是存了大志的吧,想真正为社稷做一些事、为百姓做一些事,如传说中的大禹那样,要不然明明写些策论之类的文章就好,为什么还会看治水的书呢?
她的夫君,日后一定是一国宰辅,如王相公、如公爹他们一样。
日光在马车外,施菀却觉得,日光就在自己身旁。
马车在陈府门前停下。
施菀原本对这陈府知之甚少,昨日才找人打听了一番,这一打听才知,陈家二房的夫人,正是王卿若的表姐。
而诞下千金的夫人,则是三房的儿媳妇,唤二房夫人为婶婶。
施菀想着,自己谨言慎行,多听少说,不求在贵夫人间出什么风头,只求不犯错就好。
她与陆璘才从马车上下来,便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殷勤道:“子微你可算来了,我还怕你忙着德春宫的事,没时间呢!”
听这话,显然此人就是今日办喜事的主人,陈世允。
陆璘回道:“再忙也不能误了你家千金的大喜。”说着,让绿绮将礼品俸上。
陈世允连忙道:“惭愧惭愧,子微与夫人能来,实在让我高兴。”
他与陆璘在集贤院是平级,但态度上却十分恭敬,客气得有些谄媚,如同对上级一样,可想而知,在他心里,自己与陆璘并不是平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