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妈妈顿时无话,施菀也脸色惨白。
她的确没想过这件事。
在普通老百姓那里,国丧不国丧的,和他们没关系,但京城的老百姓却受影响,他们也要守孝,要禁欢娱之事,而对京中官员来说,则更要注意,国丧期间不只禁婚嫁喜事,也禁房事……
其实禁房事这种事,关在自己房里,没人去详查,官员们不一定去遵守,但不能让人抓到证据和把柄。
但妻妾怀孕,就是证据,是把柄……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一意孤行要替王相公辨护,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多少人恨他,让人知道这件事,算是送了刀子到别人手上,他这官便是做到头了,这辈子的前程也就完了!”陆夫人说着就哭起来,垂着泪道:“这孩子,平时冷淡,沉迷他那朝中之事,说都说不听,偏偏又在这时候……这可怎么办才好……”
施菀咬着唇,既委屈,又无措,又恐惧。
她终于有了孩子,终于不再是那个让人白眼的人,她以为婆婆会欢喜,所有人都会欢喜,结果,她好似犯了一个天大的错。
她的孩子原来是不该来的,她也是不该怀孕的,不该在那天去找陆璘,不该留在他房中。
她怀着的他的孩子,竟然会害他丢掉前程……
自己委屈,也替孩子委屈,以及,她不知该怎么办。
陆夫人还在哭着,似乎也是六神无主,焦妈妈毕竟年长,提议道:“要不然,等老爷回来问问老爷怎么办?或是问问二公子?不行的话,找个什么理由,让少夫人躲去外面,平安生了孩子再回来。”
陆夫人摇摇头:“若他是个七品芝麻官倒好,没人在意他,可偏偏他是陆家的人,他还在京城搅起那么大的事,赵相那些人怎么可能不盯着他?好端端的躲出去,别人随便一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不会往死里参他?”
焦妈妈无奈看着陆夫人,又看看施菀,满面为难,最后道:“这可怎么办?”
一室寂静中,陆夫人道:“先别声张,我好好想想这事,子微今年是犯太岁么,真是多事之秋,一年上头就让人提心吊胆。”
施菀不知自己是怎么从沉香院出来的。
她恨不得刚刚的一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梦醒来,她没去见过婆婆,没听婆婆说过那番话。
这一刻,她无助到了极致。
最后会怎么办呢?她不敢去想,不能去想,到此时她发现在陆家自己能主宰的事那么那么少。
失魂落魄回到房中,一日也没怎么吃东西,直到傍晚,绿绮过来,找她要上次的安神梅花香。
绿绮道:“上次少夫人拿去试的香我闻着挺好闻的,公子这段点的苏合香,说是要换一种,我便想再点上。”
施菀起身去将剩下的梅花香给她,忍不住问:“夫君他最近……还好么?”
绿绮叹声道:“还不是那样,昨天还去大理寺探监了,又惹老爷生气,但他也索性不管了,老爷也管不住他。”
施菀很想和她一起去清舒阁,去找他,告诉他自己心里的苦楚。
可是她又不想去惹他烦,也怕婆婆知道了生气。
犹豫片刻,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看着绿绮拿了梅花香回去。
再等等吧,她想……
看婆婆最后决定怎么办,到真没有办法,再去找他。
入夜的清舒阁,绿绮替陆璘点燃香炉。
轻烟袅袅,一缕清冷梅香隐隐飘散在空中。
陆璘不由抬眼看向那青釉的莲花香炉,问绿绮:“这是什么香?似乎与之前用的梅花香饼不同。”
绿绮回道:“是少夫人自己配的安神香啊,不是外面买的,公子忘了,上次也点过的。”
“哪一次?”陆璘问。
绿绮回答:“就……公子在房中喝了许多酒的那一次,少夫人送了一点香来,让我试试。”
陆璘看着香炉,问:“所以那次点的,就是她送来的香?”
“对呀。”绿绮回道:“公子以后可别再喝那么多酒了,什么都不记得。”
“把香灭了,扔掉吧,以后别用了。”陆璘说。
绿绮愣住:“为什么?”
陆璘复又低下头去看书,语气森冷道:“没有为什么,扔掉就是。”
他从未用如此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话,绿绮便不敢再多问,将香炉中的香灭了,连同刚从疏桐院拿来的香,小心拿东西包着扔了出去。
隔天一早,几乎还是五更天,施菀被焦妈妈请到了沉香院。
房中没有别人,仍只有她、焦妈妈和陆夫人,天还未大亮,房中也没点灯,房门关上,便是朦胧一片,昏昏沉沉的。
她从堂下看坐在次间榻上的陆夫人,她的脸笼罩的阴影里,看不清神情,但她只觉得恐惧、肃穆、冰冷,身体都几乎要打战。
陆夫人开口道:“昨儿晚上,我一夜没睡,想着这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孩子不能要,我来安排,帮你打了吧。”
施菀抬起头来,泪水不听使唤夺眶而出,许久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艰难吐着涩音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随即她很快道:“昨天焦妈妈说的,我躲出去,我可以躲去京城外面,谁也不让发现,然后等生了孩子,多待一些时间再回来……母亲……”
她不懂京城高门大户间的事,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争取这个唯一知道的办法,近乎哀求地唤陆夫人这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