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璘又问:“在苏南还好么?”
王卿若回道:“算是还不错吧,婆婆是我舅母,为人老实,平湖也是很好的人,处处都依我,除了……”
她苦笑一下,喃喃道:“他是那种没有才华,也没有志向的人,靠着祖荫,过一天是一天,我同他除了家中儿女琐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陆璘没回话,她顿了顿,鼓起勇气道:“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初不那么意气用事,不那般清高任性,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
话说到这里,身后房门一响,又有人出来了,却是施菀。
她拿着盏灯往这边来,只随意瞥一眼这边站着的两人,便像没看见一样,往自己房中去了,陆璘在她后面道:“施大夫——”
施菀没理睬,他则很快跟进了房中。
王卿若怔怔看着他进房的身影,有些错愕,又有些哀痛,看了良久,转过头来不由涌出了两行清泪。
她拿手去抹了把眼泪,就在这时,徐平湖却来了,看她道:“原本说出来看看,却半天不回去,这怎么还哭起来了?”
说着将手上的披风给她披上:“大半夜的,还下雨,小心冻着,这都要深秋了。”
王卿若看向丈夫,那双圆圆的眼睛里透着迷茫而天真的光芒,不见半点锐利和智慧,却在夜间烛火下也清晰地映着自己。
那时候,是他不顾一切娶了她。
而今,明明手上积蓄无多,但为了让她回京能风光一些,他还是耗了大量的钱财给她做排场,怕她被娘家的人瞧不起。
陆璘是那般惊才绝艳,人之龙凤,如天上的日光,或许这日光曾照到她身上,但终究是擦肩而过了,多年来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丈夫。
她又苦笑一下,说道:“就是见别人生孩子,想起了母亲,下次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她了。”
徐平湖回道:“那有什么,明年或后年,我再陪你来就是。”
王卿若点点头,“我们回房去吧。”说着,主动挽过他胳膊,与他一起走向走廊另一头。
房间内,施菀将砚台拿出来,倒水磨了些墨,给周知远写产妇后面月子期间的起居料理。
周知远看着不像是体贴的人,周老夫人也更记挂孙子,如今天气转凉,他们还要赶路,施菀怕周夫人得不到休息和照顾,恶疾缠身,所以想将后面注意事项都写下来,给周知远提个醒。
陆璘在旁边站着,给她掌灯,然后问:“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们只是碰巧都来看情况怎么样了,站在一起说了几句话。”
施菀一边写着字,一边回道:“陆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我只是大夫,不管雇主的事。”
“但我想求娶你,总不能让你觉得我三心二意。”他说。
施菀仍是埋头写自己的字。
陆璘问她:“忙了半夜,饿了没?要不要我让人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来?”
施菀的“不”字几乎都要说出来,想了想,却又抬起头来,改口道:“如果可以的话,给旁边老人家和周夫人弄些吃的吧,周夫人要清淡一些。”
陆璘低头看着她:“可以,那你能说说,你心里怎么想吗?看我和卿……我和徐夫人在一起,有不高兴吗?”
施菀微微一愣,明明就是相熟之人,他竟然叫王卿若为徐夫人?
这意思,竟像以此为条件,如果她不说清楚,他就不去帮周家人弄些吃的。
她默然半天,回道:“没怎么想,只是觉得你们有些可惜,有缘无分。”
陆璘立刻道:“怎会可惜,当初如果和她成婚对我来说才叫可惜,那时我对情感之事一无所知,等到了安陆,仍然会爱上你,却再没有求娶你的机会,甚至连表露爱意都不行,只能将这心事埋藏心里,如此辜负了卿若,也辜负了我自己,兴许辜负了你。”
“和我倒是没关系。”施菀反驳,随后道:“如果你娶了王姑娘,你就不会去安陆,因为你官运享通,如花美眷,儿女绕膝,你会权衡再三,兴许就会忍下来,守住自己的官位。”
她很少去谈论他的事,或许是这一路奔波,让两人熟悉了一些;或许只是为了周夫人;又或许只是正好愿意开这个口。
陆璘发现,她很了解他,甚至比他身边的父母亲人还要了解他。
他回道:“如你说的那样,我的确会权衡再三,也许也会忍下来,但却终日活在后悔与自弃中,想不明白,悟不了;但更大的可能是,我仍然选择了同样的事,仍然会在父母与妻子的责难下被贬去安陆,然后又在困顿迷茫中遇到你,你没有嫁人,我却已娶妻,这辈子,再没有追求所爱的资格……
“那样的陆璘,才是孤独苦闷,抑郁终身。”
施菀写完了单子,沉默半晌才道:“你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也会孤独一生。”
“那倒不同。”陆璘笑道:“我喜欢。”
施菀不说话了,拿了单子起身去隔壁,陆璘拿着灯送她出门去。
到走廊上,王卿若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回了房,施菀又进周夫人房间去了,陆璘等在走廊上,看着她的身影。
里面传来老妇人的声音:“瞧这孩子,这高额头,大耳朵,和你刚生下来一模一样。”
“如今可算有了孙子,娘也能放宽心了。”
“刚出生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糟,是个命大的,将来必有后福。”老妇人笑道。
……
温暖的烛光中,周家人语气里满是欢喜和憧憬。
差一点点,今晚便是另一番惨象。
可是王卿若,却会怜悯施菀没有嫁人,而去做大夫,甚至还帮人接生。
连她都如此想,其余人更会这样想。
陆璘知道施菀心中的路是坚定的,但他想让她的路走得更通畅,更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