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叔给我买了只小狗,我给取了个名字叫……哎呀,你就和娘说我不说了,大姐姐来找我了,我走了。”
后面又是陆璘的话,告诉她那只小狗叫三七,说雨杏一切都好,就是天天吃糕点蜜饯,母亲又溺爱,脸圆了不少,怕养太胖。然后又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天冷在屋里多燃几盆碳,最后给她写了首诗。
那诗倒不像几年前那么香艳露骨了,却也肉麻,看得她心怦怦跳起来,脸都发热。
她也给他回信,怕他拆信时旁边有人,雨杏也认得几个字,不敢写太过火,只按家书模样正经告知了她这边的情况,让他不要担心,但叮嘱他叫雨杏节制一些,养成胖姑娘了不好。
很快她就收到了陆璘的回信,信里说:“我恐怕信中有情话,特地趁夜独自在房中打开,却见你比友人还客气正经,我想你念你,夜夜梦你,孤枕难眠,你却视而不见,无一字回应,着实伤人心。”
施菀看了既想笑,又羞涩,只好提笔给他回信,想来想去,最后给他回了句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信送出去,算着他大约是收到了,她却发动了。
与雨杏出生时一样是寒冬腊月,还是小年夜,好在提前就安排好了杏林馆中最得力的稳婆,陆璘又在走前备了大堆的银霜碳,屋里燃了足量的碳,犹如春日,施菀是第二次生产,比第一胎又快了许多,早上开始阵痛,到傍晚便生了,是个男孩,比雨杏出生时壮实不少。
稳婆与丫鬟向她道喜,还在给孩子洗身、清理产房,便有一人到了她床面前,她在疲惫中睁眼,却看到了陆璘。
她以为自己眼花,愣愣看了好一会儿,见他眼里有红丝,唇边有胡茬,身上带着尘土,看着好几日没换衣服了,一切如此真实而清晰,并不像是眼花。
“陆璘?”她试探着问。
陆璘握住她手:“是我,我来了。”
施菀又惊又喜,几乎不能言语,启唇半晌才道:“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他回道:“一个时辰前,她们说怕你激动,倒影响生产,便没和你说,我就等着门外,心都要紧张得拧起来了。”
“你……怎么能有空回来?”施菀道。他才回京,只怕新职位都没坐稳,又是年关,哪里能有那么多时间回来?
陆璘道:“春节不是有七日假么,两日前放假,我告假两日出发,快马加鞭,今日便到了。雨杏也要回来看你,但路程太赶,带不了她,就没带。”
这样算下来,他几乎是昼夜不曾歇,日行三四百里,中途还要换马……
施菀忍不住湿了眼眶:“都说了你在也没用,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陆璘俯身抚她湿了的发丝:“我想着不一定能赶上你临盆,至少能陪你过明夜的除夕,雨杏在京城有人陪,又是小孩只知道吃和玩,放她一个人也行。”
这时在旁边沉默着裹襁褓的稳婆将孩子抱了过来,轻声道:“大人,施大夫,小公子洗好了,白净着呢!”
之前孩子刚出世稳婆便抱过来给施菀看过一眼,那时脸上还有脏物,看得不清楚,此时洗干净了看,竟又是像陆璘的模样,雨杏就是女相陆璘,这儿子竟也与他一样,看着就是一家的三口人。
施菀笑起来,“这对孩子,真会长。”
陆璘看她道:“我倒想他像你呢,你却不争气。”
施菀被他说得面色含羞,奶娘偏开头去。
这一晚,他如雨杏出生时那样守在她身旁,只是毕竟疲惫,到半夜便与她一起睡着了,直到第二日除夕。
施菀才生产,吃不了荤腥,孩子又小,喝奶便是,于是除夕这夜两人都没怎么准备,除了必要的奶娘等人,其余下人都放了假,两人就依偎在床头说了半夜的话。
直到第二日春节,陆璘要走了,对她千叮万嘱,这才骑上马回去。
这一次施菀没再上陆璘的当了,不要他取名字,自己给儿子取了小名锦儿,虽说她文采不如陆璘,但自己觉得总比陆璘给女儿取的名字好一些。
陆璘一回京城就来信报平安,说要等她出月子了来接她,就走水路,平稳一些。
她连忙回信说不要,那时候天还冷,锦儿也小,至少多等几个月。
最后两人来回好几封信,将日子定在了清明。
那时朝廷有长假,又是春暖花开,锦儿三个多月,时间正好。
于是等到清明,陆璘便过来了,接她与孩子前往京城。
这一去便再难回来了,两人先去施家村见过三叔三婶,拜祭过施家爷爷与施菀爹娘,又与丰家老爷谈好杏林馆的事,才动身出发。
锦儿性子倒比雨杏安稳许多,一路上只安稳待在马车内,睁着大眼睛看窗外,不吵不闹,也不生病。
他到京城时,又长开了一点,眼睛比小月份时更大,睫毛更长,也更像陆璘。
到陆家那一日,陆府摆了筵席,雨杏高兴得又跑又跳,守在弟弟旁边关心个不停,一会儿摸摸他手,一会儿戳戳他脸,好似得了个新奇的玩具。
所有长辈都给了锦儿见面礼,陆夫人比上一次见老了一些,却还健朗,抱着锦儿高兴得合不拢嘴,道他与陆璘小时候一模一样,连吃手的样子都像。
实话说,施菀来京城前虽表现得平常,但心中其实是有忐忑的。
当年成婚,陆家对她与陆璘是一种无奈的态度,因为他们只在京城待三天,所以才平静,而现在,却是她真真正正的进入陆家,以他们家儿媳的身份长久地住进来。
她担心陆家会对她有微词,比如问她是否还做大夫,是不是要让雨杏开始学琴棋书画,但没想到这一切都没有,甚至到陆夫人说起今日一家人才算团团圆圆,欢聚一堂,以后不知还有几天这样的光景时,田绯雯笑道:“母亲福寿绵绵,如今又有二嫂这么个江陵名医在家里,父亲母亲一定是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
陆夫人笑道:“长命百岁不敢想,只望看着我这一群孙儿都娶媳妇的娶媳妇,嫁人的嫁人,到锦儿开始说亲,那我便是什么都知足了。”
这话里明显,陆夫人并不反对她在江陵行医,三弟妹甚至夸她为名医以表奉承。
施菀这时想明白,陆夫人快六十了,公公陆庸也是近六十的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他在政事堂里也不算能臣,而已升为工部尚书、又同在政事堂的陆璘才是朝中崛起的中流砥柱、陆家的支撑。
田绯雯机灵,马上掉转风向,开始给锦儿贵重的长辈礼,开始夸她,这便是在奉承陆璘。
以及,大概在她来之前,陆璘已经如定海神针一样镇住了这里的一切,所以她只用待着就好。
想明白这些,她看了陆璘一眼,陆璘正抱了雨杏在腿上给她剥虾,雨杏睁大着眼睛守着那虾,唯恐虾跑了。
施菀忍不住道:“你少给她吃些,这都胖成个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