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整只手颤抖不已，可以看得出她正在强烈挣扎。她向来高傲，下巴总是微微昂起，眉眼间的风采引人注目。此时，她的下巴抵着，牙齿打颤。

从不在外人面前落下的泪水也不断落下，稀里哗啦，在脚下汇成一小片水渍。

陈二叔极有耐心地等着，等着女孩答应他的做法。这是最好的做法，也是他这个过来人给她的最后一点介意。

然而女孩抬起头，再次给出了拒绝的答案。

“你真的确定？”如诱惑白雪公主的巫婆一般，“这次过后，你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躺在砧板上的是你和你妈妈？”

江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艰难又清晰地说道：“我确定，我不后悔！”

林音赶忙上前，扶住她。江暖崩溃了一般，躲在林音怀中大哭。

林音看着陈二叔，你的恩人你就如此对待？

陈二叔毫不在意，用唇语和林音说自己是在帮江暖。林音无法反驳，从长远来看，确实是个好办法。可为了救两个人就必须牺牲一个人吗？世界上的算法不止这一种。

陈二叔吹了个口哨，幽幽道：“你若是觉得那位毕竟是你哥哥，你舍不得，我们还可以用第二套方法。第二套方法不那么残忍，就是让他失去一点什么罢了！”

江暖激动不已，抬头骂人，声音沙哑得不行，到了最后都是哽咽声，再也说不出口了。

陈二叔啧啧两声，大概知道江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说：“行吧，这是你的选择，希望今后你没有后悔的可能。”

他走向楼梯口，要下楼梯的时候，突然回头，说：“你现在后悔了也行，毕竟你的小伙伴早已在那里听到我们说的话了，知道你有过挣扎。现在伪装已经来不及了。”

江暖瞪大眼睛，抬头看林音，她眼底毫无波澜，似乎并不打算对这件事发表看法。她攥紧手指，指着楼梯，让陈二叔滚。

陈二叔恶劣地笑着，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有他的电话。

“若是有一天，你因为今日的心软而遭殃，欢迎你来找我，我总归能救你一命。我当初就没有做正确的选择，希望你这个步我后尘的人，还能保得住性命。”

陈二叔走了，还天台一个清静。但还不了江暖一个清静。她看着楼下，有几分失神。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是真的想要答应陈二叔的提议的。她从未有一刻清楚的认知自己是这么一个冷血又狠毒的人。

哥哥啊，那是她的哥哥啊！她居然也会报这种心思。

“你不是觉得我很自私？我是真的那么想的，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无数次，好不容易压下来，又怕今后的变故会让我后悔今天的心软。但到底那个人是跟我相处了十几年的哥哥，我好希望他能跟我一样的想法，又好怕，他跟我是不一样的”

林音拍拍江暖后背，说：“我从不认为你冷血，如果是我，我未必能做得比你好。我也会有挣扎。”

不止如此，可能她会更干脆，直接自己动手。她生活的时代本就注重自我，又经历了一场战争。有人说有自己意识的机器人不应该毁灭，要尊重他们的权力。

可这种权力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了呢？是不是还是要捍卫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家园？

林音不知道战场上的人是怎么对一个个有了自己意识的机器人下的手，但她清楚地知道机器人给那些对手们造成了多严重的伤害。他们刀枪不入，更疼的其实是人类。

不过机器人始终是机器人，对待真人，没到极端的恨意，还真不一定能下了手。

江暖半信半疑，在她心底林音虽然冷漠，但也帮了不少人。她并不是那种十分冷血的人，不会朝着自己的亲人举起武器。

“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明知道没有意义，江暖还是想问，仿佛这样做，就会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

林音认真想了想，把自己代入江暖，发现刚刚一瞬间的干脆利落都是想当然。可能是因为她善变，更可能是因为

“我无法想象耶，首先我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个境地。我一定会逼迫我妈妈认清事实，她不肯听，我就打破她的幻想，让她眼见为实！然后将人直接带到外祖家锁起来。再收集证据，解决这件事情。”

这些话林音说过好几次，都有些不耐烦说了。但她知道改变一个人的观念不容易，该说还得说。

江暖觉得为难，她自己做不到这点。她张唇，想说什么，林音继续说了。

“如果真的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境地，我也不会想着从江淮那边找突破口。因为这件事过后，说不定那个女人更恨你妈妈了呢？江淮怎么样都完全阻止不了江夫人被针对。我只会从江夫人这边动手，亲自去打醒她，告诉她如果她再不认清楚现实，也许下一个会躺在手术室里的就是你了。”

“江夫人可以不在乎自己，可以沉浸在美好的爱情里，但不能忘记自己还是个母亲！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因为自己的犯蠢，付出代价！”

江暖的脑子很混乱，对啊，这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她为什么没想到。为什么那么阴暗要去牵扯无辜的人？不管他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无辜下去，都不应该成为他们斗争的牺牲品。

江暖坐在地板上，抬头看着天空，不清晰的视线里，那点阴霾被微风吹散。一月的风柔和了许多，看来春天就要到了。

李杰冲了上来，江暖连忙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除了眼圈红了一点，和往常没什么大的不同。

李杰也没什么心思观察她，喘着气说：“江夫人醒过来了。非说现在要去看江淮，我那帮小弟和杜烟正在拦着她，现在怎么办啊？”

林音看了一眼江暖，说：“我刚刚为她检查了，她身体状况好了不少。中毒的迹象已经没有了。后遗症会越来越小，不会太影响以后的生活。”

她顿了顿，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要尽快做决定了。这也许是个契机，唤醒江夫人的契机。”

江淮的身世没揭穿之前，江夫人对他还有强烈的母爱。肯定会心疼这个孩子因为自己犯蠢落得这个下场。

没事，我在

一旦知道真相，会是什么样的发展便不好说了。也许会恨，也许会原谅，大概是不会被蒙骗了。

江暖站起身，做了决定，她决定告诉妈妈真相。不管她能不能接受，她都有权利知道真相。知道了之后，依旧叫不醒，她只能一个人独自往前走了。

三人快速下了天台，走到江夫人房间附近的时候，杜烟冲出来，挥手示意他们跟着她走。四人鬼鬼祟祟从走廊离开，换了条偏僻的通道。

“到底怎么回事？我妈妈怎么了？”江暖很是担心，不断眺望病房那边。

几个小弟也藏在这边，或蹲或坐，显然是跑出来的。

杜烟喘口气，告诉他们三分钟前，江父突然朝这边过来了。望风的小弟赶紧进病房通知杜烟。杜烟想让江夫人跟她走，可江夫人一脸警惕。显然不想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