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妩故作惊讶,“你还是未出阁的丫头,怎能伺候容与哥哥沐浴,这不是委屈了你?知道你心好,可大概从小无人教导你这些,男女有别,岂能裸身相对,何况你又不是奴仆。”
周妩温温和和一句话,既没怪罪也没失态,却将无人教养四个字干净利落地钉在叶儿头上。
折磨得叶儿不舒服,周妩挺痛快。
只是没想到,容与哥哥这时也紧张地攥了攥她的手,似有安抚之意,又好像有话想对她解释。
这是怕她真的生气?
周妩觉得好笑,却没能笑出声,叶儿哪值她浪费情绪。
无人理会,叶儿煎熬等了半响,最后灰溜溜地主动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周妩想起正事,稍正色地委婉言告,爹爹似乎因顾及礼制,对他进府疗养一事有所犹豫。
她战战兢兢把话说完,生怕容与哥哥会因此不悦,却不想他闻言后只是点点头,对她宽和道:“周伯父顾虑周全,而且就算他同意,我也不会去。”
周妩望着他:“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时常见到我吗?”
“我想你陪我,但周府不合适,外面若传起风言风语,受伤害的会是你。”
周妩蹭进他怀里,摇着头:“我又不在意那些。”
容与坚持,周妩只好依他。
只是她不能时常陪守,那叶儿却陪得明正言顺,她有点不是滋味。
下巴故意磨他胸口,她语气发酸道:“都这样了,还说她不是你的贴身丫头?”
她话音转得太快,容与被她闹得险些没站稳,他托着她的腰,声音有些起伏,“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不准备药浴,更不会允她近身。”
“为什么?”
“我对你忠贞。”
这话……听得烧耳。
周妩抿嘴戳了他的胸口两下,脸颊不忍发烫,“不是,我是在问,为什么不准备药浴。”
容与顿了下,语气微艰:“步骤繁琐,不方便。”
“叶儿不行,向塬不是也在?他可以帮忙。”
“我不喜别人近身。”
解释完,容与垂下目,作掩情绪,之后低低补充一言,“沐浴这种琐事也扰求别人……若那样,我会觉自己像是个废物。”
周妩怔愣住,霎时,她想起爹爹曾说过的一些话——
“江湖高手如林,青淮容氏威震有名。冷傲少年,天赋卓绝,一把辕武剑玄铁刃材,无坚不摧,无人能近其左右,伤其分毫……”
容与,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
如果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任凭那五噬散如何烈急,任凭那群宵小用尽手段,容与哥哥轻松独善其身,何人能成他畏惧?
可如今,向来血不沾身的武学天才,竟这样轻易被人损了眼目,毫无防备,他毫无防备……
江湖恩怨纷乱,为名为利,谁能趁此机会伤得容与,不是趁时名声大躁,成就颇高?宿师父及时封闭消息,先是自己亲到,随即又派遣向塬,可见危险暗中潜伏。
然而除去这些……
周妩望向眼前人,冷淡的眉眼,薄平的唇,神态矜傲,疏离冷酷。
原本,这才该是他。
孤傲如高空翱翅的鹰,永远不会轻易低下昂起的颈。
可偏偏,他如今无法展翅,却又不肯外露脆弱。
周妩心间郁郁,懊悔要命。
她想,她急需一个发泄口。
“让我来帮你,或者……”她凝目看着他,坚定出声,“或者,我陪你一起洗。”
闻声。
那道淡漠的薄唇,忽而抿住了。
店小二总共辛苦了三趟,终于把全部东西运了上来。
几桶热水,崭新的棉巾浴巾,还有最费时费力的——刚刚跑了两趟街才买来的新浴桶。
明明客栈就有,而且为体恤有些客人爱干净,浴桶每经用一次,不但有专人负责洗刷,还会置放沸水里煮烧一个钟,就算有些脏垢,经这几个来回,应也尽除干净了。
寻常旅客都能接受,今日却遇怪茬,不过对方出手阔绰,一锭金子钱给到位,别说要他们奔忙街巷去买新浴桶,就是得令把旧浴桶刷得脱了皮,卷了边,他们这活也能干!
等客栈店小二一走,周妩从内间现出身影。
容与亲力亲为,一桶一桶灌着水,新浴桶较寻常尺寸大了足足一整圈,自然需水更多,几个来回,等壁内冒腾起氤氲水汽,周妩挪步走近,试探想要帮忙,却被阻。
“不用。”他头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