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妩亲身在京,对一日之间发?生的?骤变也实感惊悚。
先是忠勤伯府世子裴付进宫,当?着圣上与诸位大臣的?面,亲手呈上一封所谓屹王勾连光明教护法,意欲造反夺位的?往通书信作为罪证,而后紧接又带证人良贾上殿,来势汹汹,明显裴付想借此良机将屹王图谋篡位的?罪名坐实,将其彻底拉下马。
裴付此举并不难理解。
要说屹王先前大张旗鼓,风风光光地回京受赏封誉,实权在手,最惹谁的?不痛快,那裴家父子必然身列首位。
子行恶,父纵之,一个仗势欺辱只为宣泄己欲,另一个虐伤幼子只为帮亲妹出气,可以说,屹王殿下过?往所遭遇的?凄惨迫害,有?一多?半都来自于裴姓。
他们?之间,必是一死一活,就看谁能先将死手下得狠。
裴付自认为抓到了萧钦的?命脉,打算永绝此祸根,可是不成想,由他亲自带上大殿的?良贾,面圣时却忽的?改了证言。
当?着朝堂上所有?人的?面,良贾重新肃正启齿,全然推脱开光明教与屹王殿下的?关系,并一口咬定今日上殿述词,是裴付拿兄弟之命要挟,并要他当?众陷害屹王,行嫁祸之事,他此刻反水,是因在郊野发?现教中兄弟的?尸首,才知被蒙骗至深,于是决定当?堂报复。
裴付瞬间傻眼,欲和他当?庭对峙,除了良贾,他根本就没见过?第?二个光明教的?人,更何?谈将人杀害,威逼他行事?
但良贾平静只道?,郊野尸首还未来得及处理,那些镌刻着‘裴’字的?锋镖,此刻还插在他那些兄弟们?的?心口上,圣上当?即派人去查,果然如?良贾所说,尸体被抛荒野,而且那些人身上的?鹰隼纹印有?积年之痕,明显不是为做此局而临时刻印,如?此,良贾的?话当?为证实。
欺君,乃死罪,更别说构陷皇子。
裴付无甚头脑,当?即原地慌愣,应对不及,只能寻助望向其父,可这种时候谁能管用,直至最后他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当?庭被圣上下令关押天牢,连带其父,一并收监,候审。
圣上维护屹王之心人人可见,在不动声色的?剑拔弩张中,先前不少保持中立,未敢轻易表明立场站队的?臣子,此刻心里也慢慢有?了偏动迹象。
然而光明教之事发?酵到此,还远远没有?结束,裴付下场后,良贾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言说此信才为真正的?物证,并重新上呈于天子。
众臣亲眼目睹,圣上阅完信后,面容骤变,而后肩头颤栗着从龙椅起身,又身形踉跄着迈阶而下,临众,他毫不留情地狠狠扇了太子一个耳光。
寂静大殿,声彻环梁,与此同时,皇帝喘息不稳却依旧不忘厉斥太子为逆子。
堂上百官,无一人敢出言,至于那封所谓物证的?信件,其上到底书述了什么,外臣一概不得而知,但太子到底为大燕储君,这一巴掌实实挨下,在暗中不知要激荡起多?少看不见的?风浪翻涌。
事情过?去三天后,东宫被封,外面的?人不能进,里面的?人更不能出。
而带领禁军环围东宫者,正是屹王,他手持天子圣旨,东宫无人敢造反抵抗。
于是朝夕之间,大燕的?天变了。
从街头巷坊传出的?民众议论,还有?青淮山各方暗桩的?深入探听,周妩在暗处,也算窥明了这场风雨的?全部过?程。
待了悟明白,良贾从始至终都是屹王的?人,甚至连光明教的?右护法贺筑都听命于他,周妩不禁背上生寒……
只差一点?,若当?初兄长真的?怀揣良贾呈上的?物证返京禀圣,那么此时此刻,裴家父子的?遭遇,怕就是父兄的?下场。
她?庆幸自己赌赢了一次。
可又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叫屹王率先将目标锁定在周家,锁定在她?兄长身上。
她?知道?自己当?初那份恩情不值一提,更没真的?想过?要叫他报恩,但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容与在侧搂住她?肩头,给予背靠倚撑,他安抚说:“你的?辛苦,没有?白费。”
周妩垂首,将这几日接连收到的?各方密信,全部置放于骨瓷缸中点?燃烧烬,待处理干净后,她?才沉沉开口。
“如?果能重回冰嬉那日,或许,我不会选择出面救他。”
在周崇礼抵达京城之前, 关成的传信已率先送到周妩手中。
阅完信,确认自他们走后到兄长启程的这段时间隔隙里,兄长?再未与?光明教的任何教徒有所牵扯, 周妩也?算彻底安下心来。
将信件处理掉,周妩边弯腰净手,边背身开口语道:“容与?哥哥, 我想我们是时候该在京露面了。”
容与?顿了顿,会意?问:“准备回相府?”
周妩点头,“离家?两月, 返京探望父亲, 我想此举合情合理,如何也?不至于惹嫌。”
容与?想了想,并不觉欠妥,“好,听你的。”
做决后的第二天,两人乘马车专门?绕出城门?,之后换作新乘, 重返路线,大摇大摆回了丞相府。
一时间,丞相府千金回门?的消息扬传出去?, 引得不少旧友登门?拜访, 周妩眼?下如此受得关注, 除去?她本身在京便是风云人物外,更主要的原因, 其实是这桩名门?贵女与?江湖门?主的婚嫁联姻, 阶级跨越之大,在京中可谓算是独一份的。
时下贵女择婿, 谁不是紧着?朱门?簪缨,伯侯世家?去?选?
就连沾着?贵女身份边的高门?庶女,也?都?是个个抻着?脖子想往更上等阶级去?够,偏周家?小姐特立独行,身为天之骄女,瞩目明耀的丞相府千金,她择来选去?,最终却是舍了门?楣荣耀,婚事定给一介江湖布衣。
周容两姓最初定亲,旁人都?没怎么当回事,只以?为周相不过酒后醉话,此事当不得真,可直至二人婚就礼成,周妩远上青淮山,众人才恍悟周相允诺从不是戏言。
来客很多,旧交新友,且都?有?头有?脸,不可怠慢。
周妩无奈,足足在苑中待了一下午的客,难免有?些?疲于应对,尤其想到她们这些?人个个打?着?探望自己的名义,可进了府门?,上了桌席,目光就只顾好奇打?量向容与?哥哥,便更加忍不住气恼。
眼?看着?她们扫拂过的视线越来越放肆,虽并无轻视与?恶意?,但她们眼?眸中愈发表现明显的欣赏之色,还是叫周妩心头不可抑地生?出些?闷堵与?不爽,好像只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受到外人觊觎,她不舒服。
察觉到周妩眼?神飘忽有?异,容与?侧过身,凝住目光看向她问:“怎么了?”
两人挨坐紧密,故而垂首讲些?悄悄话,也?不会引得外人察觉。
周妩声音闷闷不畅,“是我连累你,害你被当众围观,容与?哥哥,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就随时跟我说,左右不过是拂了她们面子,也?没什么的。”
“不会,你和她们继续闲聊吧,我在这里陪你。”
容与?垂首跟她耳语,面上并没有?她想的那样不自然,恰恰相反,他应对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