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拿了很多小玩意儿逗她,嘉岁都不领情,觉得烦了就把淡色的眉毛拧紧,挥舞着小手将?眼前的烦人玩意儿都一把打开。
她力气?已经很大了,打到皇帝的手便发?出一声脆响。
“你别逗她,她该哭了。”萧沁瓷扯了扯皇帝的衣袖。
“她也不爱哭。”皇帝重新碰了碰她的小手,被一把攥住。她对?父亲手指的兴趣远大于其他的玩具。
皇帝看出萧沁瓷的小心翼翼,她总是谨慎地看着,不远也不近。嘉岁不粘人,萧沁瓷没有自己?喂养,宫里不缺伺候的人,照顾起?来?也很省心,至今她抱孩子的动作都算不上?熟练。
但?她也不喜欢把嘉岁完全让别人照顾,她不放心。
萧沁瓷说:“不知道像谁。”
皇帝牵着萧沁瓷的手指让她碰了碰嘉岁。又细又软的五指轻轻攥住萧沁瓷的指尖,握紧的小拳头像合拢的花骨朵。
太软了,谁都能伤害她。
皇帝道:“像你。”
婴儿的掌心很热,萧沁瓷不安地动了动,嘉岁却攥得更?紧,忽然对?她笑了笑。
她笑起?来?时眼眸弯如?新月,纯净得让人想起?一朵花静静开落。
萧沁瓷心里那种感情又朦胧起?来?,变得温软。
生育只是开始,养育一个孩子的过程也同?样艰辛。起?居都是小事?,该如?何教养才是让他们费心的。
萧沁瓷没养过孩子,她自己?是作为贵女被娇养大,因此处处受旁人摆布,但?嘉岁是公主,是唯一的皇嗣,这意味着来?日她要走的路注定艰辛。
周岁宴后皇帝赐下了封号,萧沁瓷没有惯常用封地作为公主封号,而是另选了一个——昭德。她将?写着二字的纸送到皇帝面前时后者在瞬息间便明了了萧沁瓷的想法,但?他没有询问,默认了萧沁瓷的做法。
这是萧沁瓷为她择定的路。
启蒙之?后进学,皇帝为她择定的是时任左谏议大夫的孙复,萧沁瓷却更?想让贺兰成来?做公主的老师。
贺兰成同?是出身世家?,年后就要升任中书令,萧沁瓷知晓让他来?做公主老师的消息一旦传出,朝臣必然又会思索她此举的用意了。
皇帝摇头:“贺兰成心气?高。”
萧沁瓷道:“孙复脾气?怪。”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萧沁瓷便把嘉岁喊来?,让她自己?选。
嘉岁当先进来?,女官跟在她身后,这孩子在襁褓中时就能看出省心的性子,小小年纪就稳重,她父皇的娇宠也没能把她宠出甜软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但?她也会跟萧沁瓷撒娇,还会跟皇帝告状。
她年纪小,但?从来?不肯让自己?失礼,到了御前也是规规矩矩地跪下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裙子绊了一下,跪下时直接整个趴地上?了。
“哈——”萧沁瓷没忍住,笑了一声。
“殿下。”女官暗自着急,想要把她扶起?来?,嘉岁却固执地不肯让人帮忙,自己?从地上?起?来?,抬头时眼眶里泪珠已经在打转了。
又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了。
皇帝暗叹,从座上?下去:“岁岁,摔疼了吗?”
她摇头,觉得丢脸,偷偷去看萧沁瓷,发?现她还在笑,就更?觉得丢脸了。但?那情绪去得也快,在皇帝的问话中迅速淡定下来?。
嘉岁想了想,语气?平平道:“儿臣不能两个都要吗?”
“贪心。”萧沁瓷道。
嘉岁逻辑顺畅:“父皇说儿臣是公主,想要什么就能得到,那为什么儿臣不能要两个老师呢?”
“师长如?父母,”萧沁瓷道,“你日后或许还会有许多教你学字、教你诗书的先生,但?老师只会有这一个,就像生身父母也只会有一个一样。”
嘉岁想了想,又说:“但?这两位先生儿臣都没见过,如?何能知道谁更?适合儿臣呢?”
萧沁瓷看她:“你想自己?挑?”
嘉岁点头:“既然是儿臣的先生,那我想自己?挑。”
孙复年纪轻一些,自诩才高,贺兰成年逾五十,照旧光彩。
嘉岁看过之?后回来?说:“儿臣想要孙大人做我的先生。”
萧沁瓷没问理?由,带她拜过孙复,就算是正式认了他当老师。
嘉岁七岁时已被她带着入两仪殿旁听政事?,朝臣们旧事?重提,再次上?书要皇帝择选宗室子入宫。嘉岁默默听完全程,先去问了孙复:“老师,我才是父皇的亲生子,为何诸位大人都要求再择旁的宗亲入宫呢?”
孙复道:“因为殿下是女子。”
嘉岁又拿同?样的话去问了萧沁瓷:“女子同?男子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萧沁瓷道,“区别不在于男女,而在于是否握着权力,男人握着话语权,就可以将?女子赶出朝堂,而女人凌驾于男人之?上?,就会让他们感到恐慌,这是他们的卑恶与胆怯。”
“像母后这样?他们都怕你。”嘉岁继承了母亲的敏感,她早早地认识到母后在朝堂上?的地位是那样与众不同?,朝臣们对?她有一种奇怪的恐惧和敬而远之?,比对?皇帝更?甚,她的老师也不例外。
“是,他们应该怕我,”萧沁瓷道,“别在意旁人说的话,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让他们怕你、敬你,当他们不能忽视你的权力的同?时,也不能忽视你是一个女子。”
嘉岁问:“那我能当太子吗?”
萧沁瓷眸光复杂,又异常坚定:“你会是储君。”她蹲下去,平视嘉岁,“你也是我的女儿。”
嘉岁搬进东宫那日,太极宫落了一场骤雨,皇帝撑着伞和萧沁瓷一道过去,看东宫还有没有什么短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