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臭弟弟压根没听她迂回的劝阻,转头就跟某个危险人物混到一起了,简称不作不死。
她叹了口气,抬起手招了招。黑发小孩立刻就“哒哒哒”地跑了过来,仰起头,像只听话的小动物,用奶声奶气的可爱音色开口,仿佛连头发丝都透着乖巧。
“姐姐,你醒啦。”
错了,是连头发丝都透着卖乖= =
源辉月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对走过来的一行人点点头挨个打招呼,到某个金发帅哥面前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对方敏锐捕捉到了那点迟疑,笑着主动自我介绍道,“安室透,源小姐身体好些了吗?”
旁边的毛利兰马上积极补充,“刚刚就是安室先生帮忙把辉月姐你送到休息室的哦。”
源辉月:谢谢,倒也不用这么积极。
她默默心梗,硬着头皮对上那张帅气的脸,外表镇定内心胃疼地礼貌道谢,“之前谢谢你了,安室……”
最后两个字没能顺利出口,几乎是压着她的话音,一段急促的钢琴声忽然在夜色中响起。琴音穿透门板,回荡在长长的走廊上,连里面正在做法事的人都被惊扰,大厅门口顿时探出许多惊愕的脑袋。
这琴音实在熟悉,几乎在入耳的瞬间,源辉月就辨认出来了曲名。
“这是……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月光》?”
她声音刚落,就见周围几人忽然脸色大变,像听到了起跑信号一样,众人拔腿就朝琴音传来的房间冲去。眨眼之间,不仅她撒手没的弟弟,连其他从大厅探出头的客人们也一窝蜂地涌走了,偌大的走廊上顿时像海浪退潮般只剩下了她和安室透。
源辉月:“?”
“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呢,”同样留下来的金发帅哥回头看向她,表情依旧镇定,“要过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
源辉月无言地点头,然后用疑惑的视线打量了一眼身边的人。对方接到信号立刻回头,“怎么了,源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你刚刚为什么没有过去?”
金发帅哥看着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因为源小姐你也没有动啊,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都跑走了,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是很危险吗?”
望着她脸上“这能有什么危险?”的迷茫,安室透想起了什么般,“啊,我忘了源小姐你下午晕倒了。我也是才从村公所那位村长秘书口里得知,其实关于《月光》,在这座岛上的人眼中还有一层含义。”
“?”
“大概类似于,‘死神的安魂曲’这样?”
两人顺着走廊往前走,侧面的大门口人群涌动,把里面的画面挡了个结结实实。震惊的尖叫声由里到外爆发,空气中顷刻间弥漫起恐慌的气息。配合安室透嗓音平静的讲解,像是什么恐怖电影的开场序幕。
“据说是在十二年前的某个月圆之夜,在这座岛上出生的著名钢琴家麻生圭二在某次公演回到家之后忽然陷入疯狂,亲手杀掉了家中的妻子和孩子,一把火点燃了居住的别墅,弹奏着《月光》和整座房子一起化为了灰烬。”
“之后又过了十年,同样是在一个月圆之夜,这个村子的村长被发现死在了公民馆那个摆着麻生圭二捐献的钢琴的房间中,死因是心脏病突发,并且在他死亡之前也被人听到《月光》的旋律在那间屋子里回荡。”
“再然后就是现在……”
挡住大门的人群终于让开了路,安室透走在她身边,轻声说,“《月光》第三次响起来,这里正巧也是当年龟山村长死亡的房间。”
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钢琴曲像徘徊不去的幽灵依旧在在房间中游荡。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源辉月一眼看到了那个背对众人趴倒在钢琴上的身影。
那人白色的衬衣挂满脏兮兮的泥泞,水渍顺着湿淋淋的黑西装裤脚一路往下蔓延。房间里没有开灯,他悄无声息地倒在黑暗里,仿佛电影中第一个被亡魂找上索命的倒霉受害人。
十分钟后。
“死者川岛英夫,村长候选人之一,死因初步判定是溺水导致的窒息,死亡时间在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前。这次的犯人很有可能是对前两次死亡事件进行的模仿作案,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在警察到来之前,请其他人留在原地不要乱动。”
短暂的骚乱过后,最早赶到现场的毛利小五郎率先上前检查了尸体,公布了川岛英夫的死亡,然后驾轻就熟地开始控场。这个时候他名侦探的身份就显得十分专业对口——虽然现场其实并没有多少人认识他吧,但是人类是种从众性生物,在有人站出来主持局面的情况下,大部分人下意识就做出了听从的判断,现场很快稳定下来。
初步的尸检是由现场唯一的医生浅井成实完成的,在她检查尸体的过程中,毛利侦探还顺便找到了一直回荡在房间里的《月光》钢琴曲的源头——一台老式的收录机。
放在外头这种落后了十多年的设备基本是已经能够进古董店的水准了,但是在这个少于外界交流的小岛上居然还在使用。
除此之外,现场的痕迹其实很明显。从死者裤腿上垂下来的水迹在地板上绕了个弯,一路蜿蜒到房间侧门,死者的背部衣物也有很明显的在地上拖拽的痕迹。这座公民馆靠着海边,侧门出去正好是一段沙滩,死者的西装上衣掉落在了外头沙滩上。
显而易见地,凶手是在做法事时将死者约到海边将其淹死,然后又将尸体通过侧门搬回琴房,布置了整个杀人现场。而鉴于毛利侦探一行人之前一直在正门口聊天,没有见到其他人出去,所以这桩杀人案的凶手明显就在现场,来参加的法事的宾客中间。
在毛利小五郎公布这段推理之后,现场众人纷纷脸色大变,源辉月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川岛英夫死亡的直接受益人黑岩辰次和清水正人,和死者是好友的本地豪族西本键,因为和黑岩辰次有关系而成为间接受益人的黑岩辰次的女儿黑岩令子和她的未婚夫村泽周一,神神叨叨地念叨着钢琴诅咒的村长秘书平田和明,以及其余所有被意外卷入的没有姓名的宾客。
主角、配角、围观群众……每个人都已经被分配好了角色,每一张惊慌的面孔底下都像藏着另一张心怀鬼胎的脸。
源辉月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自己像是正置身于一个华丽的舞台上,演员已经就位,以川岛英夫的死亡拉开序幕,曾经在她面前上演过的剧情即将再次开场。
她默了默,轻轻移到了钢琴边上。死者川岛英夫还在琴面上静静趴着,面相可怕狰狞。她的视线不带一丝波动地扫过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打开琴盖往里探了探,然后意外又仿佛并不是很惊讶地摸到了一张琴谱。
“嗯?辉月桑找到什么了吗?”有人忽然在她耳边问。
源辉月呼吸猛地滞了一下,回过头,金发帅哥也正好侧头看过来,在她眼前露出一个笑。他的笑容礼貌温和,紫灰色的眼瞳被头顶的灯光照得明亮,又好像始终隔着层什么,连笑意都没有抵达眼底。
月影岛(四)
有那么一瞬间,源辉月差点下意识对着安室透那张帅脸蹦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就像一段流畅的琴曲中间忽然跳出一枚不和谐的音符,这人的出现一把将她从宛若梦境的错觉中拽了出来,脚踏实地地回归现实。
她望着对方怔愣了一秒,浑噩的大脑终于重新启动,开始接收外界信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闻到了对方衣领间传来的极淡的涩味,像海风拂过沙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