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准备跟你打电话说一件事。”源辉月说,“半个小时之前,我在医院楼下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对方让我立刻到米花市政大楼的顶层影院来。”
“……人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这句话的音量到后头逐渐拔高,松田阵平到底没收住,语气中漏出一丝近乎失控的火气,不远处正在和局里联系交流情况的目暮警官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因为那封邮件中还附加了一张照片,”源辉月依旧平静地说,“是在病房外拍的病床上的江户川,病床下面某个不起眼的位置有个红外线瞄准光点。”
松田阵平呼吸一滞,握着手机的手蓦地收紧。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已经回到了炸弹面前,背景里传来纸张被剪开的“咔嚓”声,倒计时一格一格往前跳动的声音也愈发清晰,“我刚刚发现这个炸弹的时候就想给你打电话,然后底下的炸弹就爆炸了。如果我没猜错,一楼二楼的逃生出口应该已经被堵住,里头的人也出不去了。”
松田阵平回头看去,刚刚和抵达现场的救援人员确认完情况的目暮警官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源辉月低垂着眼,视线依旧落在面前的炸弹上,“这个炸弹放置的位置有点巧,正好在后面就是影院南面的落地窗。”
“我知道了。”松田阵平已经听明白了,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嘴里飞快交代,“江户川那边交给我,我现在就过去,有什么变动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
挂断电话,他转身看向老上司,“目暮警官,这里交给你了。”
目暮警官郑重朝他点了点头,圆圆的脸上露出一种肃穆但极其可靠的神色来,“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松田阵平微微颔首,匆匆转身离开。在门口撞到了正要进来汇报些什么的佐藤,没等她开口他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臂,“带一队人跟我走。”
“去哪儿?”佐藤警官问,脚下已经下意识跟了上去。
松田阵平:“去抓森谷帝二。”
这个夜晚可能没人能够安然入眠,成队的警车飞奔在繁华的大街上,警笛的呼啸和消防车的鸣笛交织在一起响彻东京的夜空。
佐藤美和子开着车,还没搞清楚情况地问副驾驶上的人,“去哪儿抓森谷帝二?”
“辉月刚刚在电话里跟我说有人给她发消息,特意将她约到了米花大厦顶楼。她顶楼电影院里找到了对方留下的炸弹,刚准备通知警方,出口的炸弹就爆炸了。”
松田阵平正翻着在车上找到的地图,手里拿着笔飞快地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爆炸的时机太巧了,除非嫌犯是个神能够把一切都算准,否则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一直在看着那里。”
“你是说他在现场?”佐藤美和子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打滑了一下,紧接着又想起有些不对。这一次的情况和三年前的游乐场不一样,那时候凶手可以站在人群里头围观,因为就算炸弹爆炸了也在天上,伤不到底下的人。但这一次现场群众可是全都被堵在大厦里头了,一旦炸弹爆炸没一个逃得了的,嫌犯是疯了专门跑去近距离看热闹然后大家一起变成烟花。
“不完全是,”松田阵平没有完全否定她的话,“他不在米花大厦里面,但是肯定在外头的某栋高楼里,远远盯着炸弹所在的位置。辉月说炸弹就放在影院南面的落地窗前,电影院在米花大厦最顶层,所以他一定在米花大厦南面某栋能够看到那个位置的建筑楼顶。”
他一句话说完已经圈出了最后一栋高楼的所在地点,然后迅速联系了已经赶到现场的特殊犯罪搜查三系,再次强行调用了人家的人手让他们去那几个位置搜查。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前面路口准备拐弯了,佐藤干净利落地一打方向盘,“嫌犯如果是森谷帝二,他为什么要找源小姐的麻烦?她跟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关系吧?”
“她的确没有关系,但是她父亲有。”
佐藤美和子一怔,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黑发青年安排完人手就放下地图靠回了椅子上,车窗外的灯光忽明忽暗地在他身上掠过,他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西多磨市新上任的市长浅野大介隶属于源氏的派系,也就是说真正下令废弃了森谷帝二耗尽心血的那个新市镇建设项目的,是辉月的父亲源宗政。他没办法直接报复罪魁祸首,当然只能冲着他女儿下手。”
摩天楼(十四)
米花大厦顶楼,计时器上的数字还在一格一格往前跳动着,像死神缓缓靠近的步伐。
电影院中还清醒的人们这会儿已经意识到刚才惊天动地的动静不是地震,而是炸弹爆炸。遇到地震时如何紧急避难政府经常组织训练,但是没人教过遇到恐怖袭击该怎么办,幸存的人们满面茫然,只能各自找掩体躲起来期望离炸弹远一点再远一点,好像这样就能掩耳盗铃地躲开死神越来越近的窥伺。
于是被人们自主空出来的空地中央,唯一还坐在原地的源辉月就格外惹眼了。甚至极其不给死神面子地,她这个时候正在望着落地窗的方向发呆。
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她身侧响起,某个小姑娘冲过了头,炮弹一般撞在她的腿上把她从神游中撞醒了。
源辉月下意识低头,果然又见到一头熟悉的茶色小卷毛凑到了自己身边。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孩子的父亲正满面焦急地站在一块半塌的墙面后头,他刚才大概是一不小心没拽紧,熊孩子撒手就没了。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她拨了拨熊孩子额前的碎发,随意道。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学她那样抱膝在旁边坐下来,“姐姐,我们是不是又要死掉啦?”
这个“又”字就用得很是灵性。
源辉月:“你又听谁说的?”
小女孩默默瞥了一眼还在旁边“咔哒咔哒”往前走释放着莫大存在感的炸弹。
源辉月沉默几秒,没有糊弄她,实话实说道,“如果这个炸弹没能拆掉的话,我们的确是要死了。”
“哦。”小女孩垂下脑袋,双手环住膝又往她身边靠了靠,“那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源辉月朝她扔了个疑问的眼神。
“反正躲到那边去也是要死的,我还是在这里陪着姐姐吧,不然这边就剩姐姐一个人了。”她抬起头,眨了眨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睛,“一个人走很孤单的。”
“……”源辉月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微妙地感觉好像被毛茸茸的小动物蹭了一下,软软的皮毛和暖呼呼的温度带着善意和信任靠过来,让她意外地有了一点手无足措。
手机来电铃声这时候适时响起,她立刻把手机拿出来,没来得及看来电号码就直接按了接通。
那头带着一点喘息的少年声音从电话中冲出来直直撞在了她的耳膜上,“源姐姐,你在哪儿?”
“江户川?”源辉月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终于想起自己临走前好像跟这孩子约好了二十分钟就回来,结果现在一去不回了。
她扫了一眼周围,以平静到若无其事地语气说,“抱歉,我在外头遇到了一点事情可能要晚点回去,江户川君先自己休息好吗?”
然而对面的人并不买她的账,一句近乎确定的疑问直接甩了出来,“你在米花市政大厦里面对吗?”
源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