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藤听着织田达荣这个名字正感觉耳熟,这一笑瞬间打通了他迷糊的心窍,他蓦地想起这人是谁了。
——织田达荣就是虎田家的女主人,竹田繁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情人,长野县警到现在还在找她不知道在哪儿的尸体呢。
“?”
斋藤还在震惊,电话那头死而复生的幽魂终于悠悠开了口,“我就知道瞒不住你。你故意在阿繁死的地方放下一束花,是知道我一定会过去看一眼,然后发现你放在里头的电话号码?但是我很好奇,我自认为我做的事毫无破绽,你是从哪儿猜到我没死的?”
“?!!”
“死人”终于开口说了话,斋藤下意识把大张的嘴闭上了。他们从松本城到这里的路上的确绕了个道,源辉月临时下车在竹田繁前警部坠崖的路口放了一束花,他当时还纳闷过她和竹田能有什么交情。
现在谜题解开,但斋藤警官更懵了。
“从你的行动上猜出来的。”源辉月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我查过你的详细身世,你原本是村子本地人,跟着父母一起搬到大阪后又和母亲一起被父亲抛弃。我详细了解之后发现,你童年时期的故事着实有些精彩。”
那头的人低低笑了。
“所以我在看到你的资料之后就在疑惑,有着这样的过去,你为什么还能那么相信竹田警官,甚至还是在他抛弃过你一次的情况下。我在虎田家见过你一次,看你好像也不是那种站不起来的傻子?”
“原来是这里。”电话那头的织田达荣终于点头,然后不紧不慢地笑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黑暗(十九)
织田达荣的身世,说穿了也只是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和一个不肯死心的女人的故事。
当初服部给源辉月转述的时候说得很简略,但确实也没有详细说明的必要,毕竟不幸的家庭其实也很相似,天底下没长良心的男人全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只是后来源辉月对织田达荣产生怀疑,详细调查过一遍之后才发现,告诉了服部织田达荣身世的龙尾家主到底还只是个外人,他所知道的东西着实轻了些。
“你的父亲带着你们搬到大阪之后,没过多久就遇到了一个让他移情别恋的女人。跟她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月,他就迅速下了决定和妻子离婚,和那名女性再婚了,而你作为他和前妻生下的孩子似乎也并没有得到他多少挂念,被毫不犹豫甩给了你的母亲。”
源辉月平静地背了一段资料,“但你的母亲在此之前是个全职家庭主妇,并没有独立抚养你的能力。那年你才十三岁吧,我查到你为了不被迫辍学,做了很多兼职?但很奇怪没有你母亲的工作记录。”
“除此之外,我的人顺便还发现,你的父亲在跟你母亲离婚之后其实一直在按月给抚养费,大概是怕落人口实吧。那些钱虽然也不多,但供你的学费和最基本的生活费用还是足够的,为什么你还经常超负荷去打工?”
“哦。”织田达荣轻描淡写地说,“因为生活费都被母亲拿去买化妆品了。”
“??”正拿起手机的斋藤懵逼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意外?一个不肯接受现实的傻女人,你们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吗?她总以为我那个抛妻弃子的父亲还会有回来的一天,但女人被时间抛弃的速度比被她丈夫厌弃还快,她生怕我父亲回头时自己已经人老珠黄了,当然要尽一切努力让自己维持原样。”
“但有什么用呢,离开的人是永远不会回来的,她到最后都没理解这个道理。”
远处隐隐滚来一声闷雷,长野的雨说来就来,一滴雨水被晚风扑在了玻璃窗上。
源辉月从车窗上收回视线。
为了挽回离去的丈夫的心意,织田达荣的母亲当年确实做了许多事,拿生存的前去买化妆品和衣服都只能算是小节。除此之外,她也不肯自己出去工作,认为这种抛头露面的行为是对丈夫的一种背叛。
多可笑,织田达荣的父亲已经他们而去了,但他冷酷无情的态度和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似乎都无法割断这个女人对他的“忠诚”。
也正是因为这些查到的资料,她才对“虎田夫人”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
她目睹过一个女人为了挽回丈夫最狼狈的样子,但即便豁出一切,她想要挽回的人依旧冷酷地没有回头。有这样的过去,她怎么可能还继续对男人的爱情深信不疑?
“你的排位应该还在胜山传心前面吧。”
她平静地开口,将话题拐回正题,“多年前john walker来到长野后开启的第一场考试,你早就胜出了。除了那个自己发疯的烟火师,你才是john walker最早的学生。而在那之后,龙尾凌华、竹田繁还有秋山信介全都没有见过john walker本人,他们所知道的‘老师’,其实是你扮演的。”
“……”斋藤已经麻了,他默默继续手里的动作给同僚拨了一个电话现场直播,并且开始录音。
“说得没错,”织田达荣承认得果断,似乎一点不在乎被抓到把柄,“阿繁算起来还跟我是一届的,他是被我淘汰的残次品,老师根本就没注意过他。反倒是凌华曾经被老师寄予厚望,结果没想到她栽在了一个男人身上,于是也被老师放弃了。至于信介,他倒是我自己发掘的。九年前,阿繁设计杀掉了一个他自以为的竞争者,却一时失误,牵连了一个路过的女孩子。”
“我好心帮他扫尾的时候,意外发现那个女孩子还有个分开的兄长,是个绝好的苗子。”
她提起已经死亡的竹田繁前警部,甚至龙尾凌华几人语气甚至是温柔的,像个体贴的情人或者慈爱的长辈,就好像人家不是挨个被她弄死的一样。不只是这头的斋藤,那边接到他电话正安静旁听的警署同僚听得毛骨悚然,整齐划一地搓了搓手臂。
源辉月问了个有点意外的问题,“九年前被杀的那位竞争者是你选的?”
“不是,老师指定的。”织田达荣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没看出来那个孩子哪里特殊,但无所谓了,反正他早就死了。但他的死倒是送了我一个礼物,发现信介的时候,我特别惊喜。如果有一天我要杀掉阿繁,我想这孩子一定非常乐意替我动手,所以我隐瞒下了他的资料,然后以老师的身份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那个时候就想到这一步了?”
“当然,有备无患。有些事情,我早就知道它一定会发生的。”织田达荣毫不在意地说,随即好奇地继续,“然后呢,继续往下说说看,只凭这一点你就怀疑我没死?”
源辉月刚要开口,前头默默举起一个手机屏幕。得到了同事和上级领导暗示的斋藤卑微打字——源小姐,能不能从头说起?
源小姐于是照顾了凡人的智商,“六年前你杀甲斐巡警的时候就知道有人在旁观吧?你是龙尾凌华的老师,她的小动作不可能瞒得过你,你早就知道她后来偷偷跑回去拿走了子弹这个重要证据,更加知道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证据藏起来,她的所有行动都在你的计算之中,所以你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织田达荣一声低笑,“我那个学生,一颗心都扑在了男人身上。她想借这件事彻底将他绑在自己身上,我只好成全她。但我没想到在六年后,她居然把企图这件事又翻出来。”
“那颗子弹的出现让长野县警对甲斐玄人的死亡重新立案,同时也让竹田前警部有了暴露的风险。你故意告诉他虎田义郎和龙尾康司以及龙尾景都看到了你行凶的过程,村子里的赌局事件很有可能会被翻出来,然后你跟他一起制定了杀人计划。”
织田继续默认,“我告诉阿繁我愿意为他顶罪,又给了他带有我的指纹的绳索。之后只要他打好时间差提前放我逃跑,杀死龙尾凌华的罪责也可以算在我头上。”
她的声音逐渐放轻,“我可以为他承担一切罪名,之后他就是追查这桩案件的警察,只要把我藏在他家里,谁都找不到我,这个案子也可以理所当然成为悬案永远不会有被侦破的一天——他相信了,然后他假装同意了。”
“你早就知道他会杀你?”
“呵……”电话那头的笑声混入了背景中响起的雷鸣里,“我当然知道。男人不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吗,永远会在最后关头抛弃你。”
介于她说的话的确在自己身上应验了,斋藤只好代表男性同胞们闭嘴。